第12章(2 / 2)
世上般配的璧人如此之多。但般配的贱人,只有我们。
第83章
后来有一天,我告诉晏慈,我要迎娶君后了。
相门嫡子与我门当户对,我与君后不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贱人,会是对璧人。
这是我人生重要的时刻,我邀请晏慈去城墙上观礼。
晏慈向我微笑,他说好。于是我问他,娘娘死去的那个晚上,究竟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真的有罪。」晏慈说,「她是故意毒死靖皇后的。」
燕贵妃对调茶盏后,那只苍蝇又飞进了靖皇后的茶盏里,它死了,燕贵妃便知道那是有毒的。
但她一言不发地拈走那只苍蝇,看着毫不知情的靖皇后,喝下了茶。
借刀杀人,燕贵妃用这盏茶毒死了靖皇后,看着晏慈为她辩白,倍感煎熬,而后低头认罪。
她教自己的孩子要忠义,自己却如此卑鄙,她不敢告诉晏慈认罪的真相。
为了做母亲的面子,任由自己的孩子把伏罪误会成愚善,却不想他心生怨怼,起了杀意。
「我持刀见她的时候,她后悔了。她说出了真正的真相,但太迟了。」
「因为我已经剖开了她的肚皮。」晏慈神色淡淡,「那个时候,我后悔了,但太迟了。」
「你杀了我吧。」他说,「我给你下的是母蛊,我死了,你也能活。」
「朕不信。」我满脸讥诮地比划,「你是想骗朕杀你,陪着你下阿鼻地狱,你休想。」
第84章
我迎娶相门嫡子时,天降瑞雪,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身着喜服的我骑着高头大马,身后的花轿里,抬着我为自己精心挑选的新郎。
新郎家世清白,学富五车,容貌俊美,为人可亲,多完美。
人人赞我,人人羡我,抬头仰视我,我那艳丽的衣袍、姣好的皮囊、华美的王座。
晏慈也站在城墙上看我,我知道他在看我,他在看另一个我。
谎话连篇的我,卑鄙无耻的我,挥斧斩杀恩人的我,无所不用其极的、下贱的我。
我骑着马,行至城下,身前忽然传来轰然巨响,有人摔在我的马前。
负责看守晏慈的侍从匆匆赶来,向我请罪,他们说,是晏慈忽然仰面倒下,坠下城墙。
我垂下眼睑,看他。看他昔日光鲜亮丽的躯壳,变得如此支离破碎。
像深埋于地下的美丽陶俑,绚烂多彩的色泽在出土的瞬间化为无数碎片,片片剥落。
烂漫的美丽终将逝去,他腐烂的内心,他龌龊的秘密,终见天日。
四目相对, 他畸变的面庞上流露出不合时宜的得意,朱唇微启, 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想说什么?爱?恨?或是其他?想用这遗言,作困我一生的魔咒?
晏慈,你休想, 你算计不到我。就算你死在我大婚这天,我也不会因此感到备受折磨。
你我之间,机关算尽,过去是我赢, 现在是我赢, 以后也是我赢。
极其用力地攥住缰绳, 我骑着马,踏过奄奄一息的晏慈,身前殿宇辉煌,身后大雪茫茫。
他这辈子说了那么多的谎。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竟是真话。
第85章
成婚之后,我励精图治, 北御鞑靼,南抵倭寇, 日日夜夜为国操劳。
一点一点, 慢慢剜去大晏的毒瘤。
仍旧念佛, 只是不怎么杀人。膝盖好像会在冬天隐隐作痛,好在有人帮我捂着。
夜晚风雨大作, 我坐起身,君后亦起身:「陛下?」
君后知道我喜欢在雨夜听他唱歌, 于是枕在我腿上,轻声哼唱起一支歌谣。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请您不要渡河, 您还是去渡河了。您因为渡河而死去,这实在是无可奈何。
榻前佛龛青烟袅袅,线香燃一点红,竟有故人之姿。
这位故人告诉我:宫门深深,唯一能被他攥在手里的,只有我的衣摆。
我看着掌心, 虚虚握住,只抓下一缕轻烟。
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月色深深, 他眉心的小痣,像粒朱砂。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那颗沉池的头颅, 那根断过的肋骨。
若以色见我, 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大婚当日,他究竟要说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 我当真一路顺遂,平平安安。
千秋万代,唯我独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