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2 / 2)

“这个年轻人,有点意思。”郁国泽似是笑了下,“输了两局后,第三局突然变了风格,和刚开始的水平大相径庭,一连吃了我好几个子, 关键时候又会让棋了。”

郁央不确定道:“大概因为他学习能力很强,上手比较快?”

郁国泽摇了摇头:“不, 他在手机上捣鼓了个程序, 每走一步都要看一下手机, 跟我说他这才是他的专业强项。”

“……”

郁央的神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竟不知道王屿和郁国泽下棋, 是借助了ai。

不光是整个郁家上下,恐怕全珑城乃至全国,都没有第二个敢明目张胆地拿ai和郁国泽对弈了。

“您不生气吗?”郁央问。

郁国泽道:“开局前他问过我,可不可以借助工具,我看他的棋下得实在太臭了,就允许了。”

郁央心想:居然还能这样, 怎么以前没想到?

要知道,为了能陪郁国泽下棋讨他欢心,棋艺课是家里每个孩子小时候的必修,梅、兰、竹三个园各自请的师傅各不相同,长辈们也会耳提面命,督促小辈精进棋艺。

——可是,明明郁家并非什么书香门第起家,郁国泽的围棋也是年轻时工作后业余琢磨的野路子,膝下的孩子里,老大老二那会儿家庭条件还没那么好,也就是从老三开始才请人专门教授棋艺,到了老幺郁秋栾的时候,是琴棋书画都全了。

就听郁国泽继续道:“但他确实领悟能力很强,用手机跟我下了几次后,就可以完全不看提示了,棋风稳健,很沉得住气,水平大概能到出国前的你吧。”

郁央笑道:“真的假的?看来他也是有天分,以后我一定要抓着他和我下一盘看看。”

“他确实有天赋,但志不在此,恐怕也难有长进了。”郁国泽顿了顿,口吻随意地说了句,“可惜了,这么聪明的孩子,居然是老周的儿子。”

不知道是不是郁央的错觉,总觉得他在说后半句话的时候,笑容中散着一丝冷意。

郁央凝视着愈发错综复杂的棋盘,斟酌着在一处落子,试图寻找突破口。

她道:“听说祖父和周爷爷是患难与共的生死之交。”

“是啊,我们是同乡,读书时就认识了,他读书早、年纪小,文文弱弱的,义务劳动的时候我经常和他一组,帮他干活。”

当人老了后,谈起往事和故友时,通常会不自觉说得详细,大概是因为那些定格的岁月细节已经在记忆中翻阅过太多次,郁国泽也不例外。

“他家里条件好,高中毕业后供他上了大学,但后来闹□□,他的父亲被批斗,他被下放到了农村劳动,我那会儿在机械厂当工人,放假经常去看他,还会给他寄书和吃的……”

郁国泽和周胜国相识于少年时期,两人都是珑城本地人,是中学同学。

高中毕业后,周胜国上了大学,而郁国泽因为家庭清贫,没这个机会,进了一家国营工厂当工人,据说期间两人始终保持联系,友情深厚。

两人一同经历了□□的冲击,又共同迎来改革开放的机遇,先后创业,一路上互相扶持鼓励,最终成为盘踞在珑城的两棵大树。

郁央静静听郁国泽讲述过去的事,适时点评:“看来祖父对周爷爷很是照顾呀。”

“我把他既当朋友,也当弟弟,但凡我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分给他,连老宅这一大块儿地和翠山也是。”

郁央缓缓道:“我想,周爷爷一定也把祖父视作大哥。”

闻言,郁国泽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安安,你说错了,他倒不认为年龄比我小就得认我作哥……老周这个人,自视甚高,争强好胜,不甘屈我之下,总觉得自己的出身家庭更有文化,生来高我一等,各方面都比我更有才能和潜力。”

“他最爱拿名字做文章,我们名字里都有同一个字,偏偏他的另一个字是‘胜过’的‘胜’,他偶尔拿来打趣试探,说这是注定胜过我的意思,你说无不无聊?”

郁央表面附和几句,心下了然。

看来,郁国泽和周胜国的交情确实深厚,却也复杂。

说实话,抛开沈曼曼一事,她对周胜国的为人性格并不清楚,但根据她从小到大的观察和认知,郁国泽此时用来形容周胜国并为之嗤之以鼻的特征,恰恰在他自己身上格外突出的。

自视甚高,争强好胜,不甘人后,甚至还颇为记仇,有点小心眼。

他风轻云淡地提起当年的种种玩笑,无论那时周胜国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么多年过去了仍然能在孙辈面前计较,可见他是有多么在意。

祖孙俩在棋盘上又是几个来回。

郁央自知毫无胜算——不如说,从接手这个残局开始,她就清楚明白自己无法翻盘,唯一能做的,就是少输几个子,不要那么难看。

她不知道郁闻是在怎样的情境下开始的这盘棋,但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这盘棋画上一个不至于狼狈的句号。

她开始弃子取势。

“祖父,我想出国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