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2 / 2)
“你究竟是何人。”
韦练仔细端详眼前人的长相,却心中毫无答案。在除去伪装的胡须之后,眼前的人直起腰,变成中年模样,气度非同寻常。但韦练从来不吃装神弄鬼这一套,且心里还惦记着李猊,于是在对方往前走了一步时就抽出刀抵在他心口,身后的安菩提就抽刀抵在韦练脖颈上,与她相对。韦练冷笑,一脸的无所畏惧。
“你若知道本王是谁,这刀便应当放下。”
中年人还是面带笑意,开口时,很有种打更多年练出来的浑厚嗓音。但韦练曾经在节度使府上见惯了来来往往权贵的经验告诉她,这嗓音意味着眼前人若不是教坊里昔日的乐师,便是教坊乐舞所要取悦的人——万人之上,一人之下。他自称本王,似乎答案呼之欲出。
“你是谁不关我事。”韦练眼神恶狠狠,盯着眼前的中年人。“我只想知道你为何此时出现在此地,还有,你是否知道李猊与宜王的下落。”
“宜王死了。”
对方看着她,背起手笑。
“长安即将陷入火海,你若听话,本王还可留李猊一条生路。”
韦练将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浑身骨骼舒展,预备随时暴起。但她目光落在康六和赵二身上才突然迟疑。赵二一脸的悍不畏死,而康六则明显快要扛不住了,愧疚、惶恐与不安都写在微微颤抖的手上。
她知道康六在御史台向来是当文官用,武艺本就不佳。是多年跟着李猊出生入死去遍了长安腌臜角落才练得百毒不侵拳脚尚可,但终究还是没见过真正的反贼,心里的惧怕太大,以至于不晓得该站哪边才好。而赵二与之前没什么变化,但她不能忽视会突然发难的安菩提与眼前自称本王的人,以及背后的三个备选王妃。她们站在哪边,似乎决定了这场生死相搏的仗到底谁能打赢。
密道里轰隆作响,昔日繁华后来空寂的东宫药园在头顶化为尘灰。
“再过一刻,这地方就会彻底被水淹掉。”男人镇定自若:“只有我晓得此处逃生的暗门。若你肯……”他抬眼直视她,一字一顿:“加入百花杀,随本王一道荡平九州,我便放了李猊。若不愿”,男人扬起下颌
:“后面这两个,也给你陪葬。”
“为何是我。”
韦练喉中干涩。
她躲了这么些年,从河朔离开流浪四方,又躲到天底下最大的大城里,以为能就此隐姓埋名做个暗巷里偷生的小人物,可残忍的命运一次又一次地迎面撞上她,要她做抉择。
但从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做抉择。
“你是河朔这些年来最好的刺客。”
男人看着她,说出那句她已经猜到的答案。
“就算不做刺客,你也是最好的仵作,韦练。你不懂活人之心,却十分了解死人,还有如何杀人。你天生就该做这行,何必埋没天分?”
水声隆隆作响,在头顶奔腾。密道里也渗出雨水,滴滴答答从头顶落下。这年深日久的密道就要坍塌了,所有人都本能地憋着一口气。韦练看着视死如归的赵二与额角密密麻麻都是汗珠的康六,攥紧了拳头。
“如若加入‘百花杀’,我会将堂主之位让与你。待天下回到我手,便让你官拜上卿,加九锡,过一百年、一千年,世人会记得你!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跟随我,尔等此生都查不到秦延年怎么死的,也不能给节度使一家报仇。眼下这任人宰割的日子,就当真是你愿意过的么?韦练,天下当倾!不为豪杰,便为刍狗!”
水流轰鸣如雷震,男人却越说越激昂澎湃。他向韦练伸出手,仿佛这不是狭窄阴暗的密道,而是百级台阶上的金銮殿。
轰隆,轰隆。密道已经在坍塌。
韦练终于开口,直视对方老虎般的眼睛。那是一头丛林中茹毛饮血多年的虎与年幼的虎对视,接着她张口,无视赵二劝阻的眼神。
“韦练愿意加入百花杀。”
咔嚓。
密道的天顶被拉开一个暗门,麻绳编成的软梯应声而落。在所有人顺着绳梯爬上去之后,洪水将密道彻底淹没,水在脚底滚滚卷过,带着药圃里尚未晒干的黄金菊花。
***
三天后。
御史台狱里,年轻气盛的新任长官掐腰闲坐,面前是煮得滚烫的一壶水,刚从泥炉上提起,还带着蒸气。他掂了掂铜壶的重量,走向木架上绑着的犯人跟前。
“李大人。还记得韦练么?你那个总惹事的属下。听说,她被寻到了。”
犯人身上有种种受刑痕迹,全身上下尚好的皮肉不多。但当对方走过来提起某个名字时,他原本黯淡的眼神亮了一瞬,接着缓缓抬起眼皮,盯着走来的人。
年轻长官定住脚步。
那眼神并不凶悍,只是冰冷。但被那眼神看着,他觉得自己倒像是个时日无多的死人。但该办的事还是要办,年轻长官硬着头皮继续与那狞厉的眼神对视,将铜壶放在地上。
“你猜她还活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