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 / 2)
打那天起,皇觉寺一桥之隔的茶馆里,日日都能见着一位年轻娘子的身影。未时来,申时走,点上一壶清茶一碟子点心便能消磨小半日。
她人长得委婉清丽,说话做事很是守礼懂节有章法,身边虽没丫鬟婆子跟着,可通身的气度瞧着便不似寻常妇人。
稍一打听,就见那年轻娘子满脸的感恩戴德:“我家相公今年头次来京城参加春闱,走了大运,得沐天恩,去皇觉寺为太后娘娘祈福去了!”
“我在此等他出来呢!”
于是众人便都知道了,这是位举人娘子。虽说在这遍地公侯王爵的京师之地小小的举人算不得甚,可能进皇觉寺与圣上一同为太后祈福,这便与寻常举人十分不一样了。
定时定点还定人,叫人想不记住林芷都难,连着永州清河县桃源村的沈举人也叫人听了个耳熟。
一连十来日,从家里来的回信都收到了,可皇觉寺还是没动静,沈知衍自然也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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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觉寺,一间清幽的禅房内。
年轻的帝王只着常服,除了一枚羊脂玉扳指外,身上无一丝饰物。他盘膝坐在南北窗下的炕上,双眼微阖,神色平静,可立在禅房内的其余人,却大气也不敢出。
“三日后,该放的便放。”
“是。”
至于其他那些确是有罪的举人,在这位帝王眼里,早已不存在了。即便他们之中有些人罪不至死,可帝王的怒火需要鲜血来扑灭,特别是这位帝王颇有太祖皇帝之风。
年轻的帝王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突然问道:“那女子还守在外头?”
话题跳跃度极大,可垂首而立的人却迅速回道:“是,日日都来。”
“嗤,胆子倒是大。”伸出手点了点桌上散开的纸,“罢了,那姓沈的举子也算有功,没叫朕这面皮掉在地上任人踩。”
禅房内的愈发安静,似乎连呼吸声都没了。
“他不是在打听选官的事儿吗?让他去雍州武威郡,朕记得先前宣威的县令没了,便让他顶上。跟着运粮官走,别叫他死在路上了。”
“要死,也得死在任上!”
说完这句话,年轻的帝王便歪在了炕上。屋子里插蜡似立着的人,这才轻手轻脚走出去,还不忘带走炕桌上那堆密密麻麻写满小字的纸。
若留心去看,最面上那张罗纹宣纸上,记得分明是沈知衍的事儿,开铺子制毛笔办族学的事记了,连来了京师后去过哪里,见了哪些人,爱吃西汀巷子里的焖面都写下来了。
事无巨细,隐约还能瞧见‘林芷’二字。
禅房内静得落针可闻,窗外的风到了这里似乎都收敛了几分。烛火忽明忽暗,好半晌,才听见一声若有似无的低笑:“朕这皇帝,当得还真是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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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三,太后凤体好转,紧闭了大半月的皇觉寺终于有了动静,三道寺门依次第开。
帝王出行声势浩荡,前有骑兵步兵,手持手持金瓜、斧钺开道;居中的是帝王御辇,四周以黄罗销金帷幔遮挡,近侍宦官持拂尘、香炉随行,禁军披甲持戟护卫左右;最后又有骑兵手持弓弩、旌旗垫后。
旌旗飘荡,乐声摄人,寺外的百姓哗啦啦全跪下,整条街上只有兵卫和车马走动的声响。
林芷不知道自个儿跪了多久,只知道在一瞬间,按下定格键的人群突然又‘活’过来了。小声但兴奋地低声讨论。
“可瞧见天子了?”
“我哪儿敢抬头啊!你瞧见了?”
……
林芷站起来,避开亢奋的人群,伸长脖子往里望:她有预感,沈知衍应该在后头!
三月,春风和暖阳,该是一派春和景明的宜人之色,可林芷偏生觉着风也冷硬,日头也晃眼,连那些嫩生生的鸟雀之声也烦人得紧。
她额上生出细汗,胸腔里的一颗心像是一头发狂的野鹿,撞得她生疼。
“沈知衍!沈知衍!”林芷双眼一亮,后头跟着的那群人虽都穿着一样的青衣赤裳方心曲领的祈福专用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