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2 / 2)

助手跟着老教授三年,学术新星见过不少,他总结出一个规律:在这个时代,聪明人懂得用适当的精力做可行之事,而不是花毕生之年做有意义之事。

眼前的纪忍冬,显然还没学会这个道理。

纪忍冬略加思索后道,“我认为,如果不理解大流散时代全球华人的移民推力,研究个别区域的华人移民没有意义。”

在大佬面前与其故作谦虚,不如直抒胸臆,毕竟她是来寻求指点而不是听夸奖的。

助手听到纪忍冬不知天高地厚的论调,忍不住反驳,“这么说,你是质疑整个区域史流派了?”

老教授正是区域史学派的奠基人。

同行当面挖坑,纪忍冬面不改色,“我不敢。”

老教授的脸上深深皱纹藏着不见底的渊博学识与实用精明。纪忍冬看不出她的情绪,只见薄薄的嘴唇动了动,“你真的这么认为?”

“是的。”许洋无比坚定地点点头。

“想回去读博,那就按我说的办。”卢卡的舌尖在唇周内舔了一圈,“你给主法官发邮件,说你的签证被移民局撤销了,移民局命令你尽快离境。”

许洋大惊,“移民局近期确实撤销了一大批留学生签证,可我的签证还好好的啊!”

“美国三权分立,法院是立法机构,移民局属于政府,两个系统只扯皮,不合作。所以法官只知道撤销大批签证的风声,拿不到确切名单,你正好混进去。”卢卡熟稔各路消息,更善于钻营其间。

“可是……”许洋犹豫着,“就这么一封邮件,能管用吗?”

“邮件里,你不光要告诉他你的签证被撤销,还要卖惨。”卢卡起身掸掸西裤,绕到许洋身边,吓得他一激灵。

“你就说你特别想家,保证限制令一撤就马上回中国。”卢卡手肘撑在许洋肩上,吊儿郎当,“实在不行,你从lgbtq里随便挑一个字母扣在脑袋上,说你作为性少数群体活得不容易,老美就吃这套。”

许洋从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律师,“这……能行吗?”

“哥们儿,你们两个外国人在美国打架,法官正懒得管呢。”卢卡像教育小弟一般,“法官也不想去政府系统给自己惹麻烦。一旦知道移民局有命令,他巴不得撤了案让你赶紧走。”

“就算法官撤案,”许洋半信半疑,认真思索了一番可行性,得出结论,“校警那边还有记录,不行的。”

“别急啊,”卢卡干脆坐在沙发扶手上,“事情到了这步,才刚刚洗白一半。”

“说吧,你究竟怎么想的?”老教授脸上既不是责备,也不是包容,而是比前两者都珍稀得多的表情——兴趣。尤其是对一位半生传奇的学派奠基人而言,很难有人和事激起她的兴趣。

因着老教授的兴趣,三人已经移步礼堂旁的小会议室。教授年纪大了,需要坐下休息。

“十九世纪东南亚的娘惹,和同一时期温哥华洗衣店里的华人女工,背后有没有相似的命运推手?加州淘金的客家男人,和被贩卖去古巴甘蔗园的广州猪仔,是否卷进了同一个资本浪潮?”纪忍冬适时停住,一双狐狸眼机敏地观察形势。

老教授用眼神示意纪忍冬说下去,年轻助手脸上的不屑逐渐转为忌惮。

“遍布南洋、美洲和澳洲的中国会馆看似零星散落全球,是不是已经通过银信、口音和香火织出了一张华人移民网络?”会议室因疏于打扫而蒙尘,纪忍冬的双目却闪闪发亮,“我想一探究竟。”

“kwansanong,madelinehsu......”老教师随口说出几个名字,“去看看他们的著作,对你有好处。”

老教授作为学界泰斗,不轻易指点学生。即使是推荐阅读书目,凭她的睿智学识,其中一定蕴含深意。

纪忍冬按耐住惊喜,极力保持镇静,“谢谢您。”

“larryzuckerman通过土豆从南美洲原产地到欧洲和中国的传播,讲述了哥伦布大交换、人口爆炸和欧洲移民潮。markpendergrast从埃塞俄比亚山地咖啡讲到现代星巴克,用小小咖啡豆串起了全球资本发展史。”老教授平静地说,“你应该找一个小东西把你研究的旷阔区域串起来,出版市场才会买账。”

纪忍冬激动地深鞠一躬,“多谢指教!”

纪忍冬走后,一直站在老教授身后的助手嫉妒地挑了挑眉毛。老教授捕捉到到助手的不悦,“你不看好她?”

助手直言,“她的课题甚至无法在两年内登上一流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