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2)

信息太多,他一时理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在阿根廷的整个学生时代,全班的每一个男生和每一个女生都发生过性关系。四分之一的女生在读书期间成为单身母亲,将孩子放在学校专设的保育院。叫声宝贝、牵牵手、坐大腿,没人觉得冒犯,也没人认为谁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可在中国,交往的尺度变了。

无人在意他在何种文化环境下完成了男女关系启蒙,只有无情的声音在他触犯了游戏规则后通知他出局。

卢卡是一只在狼群里长大的羊。身处狼群时,他不够野蛮,于是拼了命长出肌肉和獠牙。狼们仍旧撕他咬他,说他不是合格的狼。他又带着对同胞的渴望回到羊群,可羊们一见到他呲牙的模样就冷漠后退。

偌大的世间,天地苍茫,无数只手指指向他。

渣男!

渣男!

渣男!

……

三年前初秋的北京,秋蝉发出挽歌般的哀鸣。

女班长在转身离去前留给卢卡一段话,“你长得跟我们一样,说的话也跟我们一样,谁提前也想不到你有文化差异。如果你感到不公平,那对你没设防备心的我们,岂不是更该觉得不公平?这儿是中国,请你尊重我们的习惯。”

看着女班长远去的背影,卢卡又一次想起纪忍冬。

他忽然明白纪忍冬为什么离他而去,也明白她在离开前为什么那样气愤,又那么不舍。

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相遇是意外,互相倾听和理解是奇迹。他和纪忍冬合力造就奇迹,又联手撕毁了这个奇迹。

卢卡不得不承认,这么久了,每当他找不到同类时,他的孤独总能在纪忍冬那里听到回音。

网络上的谩骂声持续了一年。

卢卡其实只是用甜言蜜语哄着班上的三名女生教他写作业。惹人误会、欺骗感情确实不该,但他既没同她们约会,更没发生任何肢体接触。

不幸的是,他帅气的外形让他成了许许多多被渣男伤害过的女生泄愤的靶子。他被迫替男同胞们电子还债。又加上他是国际生,一些民族自信心觉醒的国人看不惯国内高校给留学生特殊待遇,也将不满发泄在卢卡事件上,批评他享受了西方男性的特权。

卢卡躲在宿舍,一边啃着深奥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一边消化网络上尖锐的声音。

在阿根廷,人们骂他是华人,在中国,人们又骂他是西方人。他,卢卡,究竟是谁?

我是纪忍冬的朋友,他对自己说。

只有纪忍冬懂他的孤单和无助,懂他铠甲下的伤痕。

卢卡说不清他在space酒吧的海报上发现纪忍冬的名字时是什么心情,也说不清他究竟为什么在晚高峰时段横跨半个北京坐在这里。

落座后,他看见纪忍冬的无名指上戴着戒指,反而踏实下来。什么也不会发生,他告诉自己,我远远看着她就好。

昏暗灯光下,纪忍冬美成一座雕像。

随着沙龙进行,纪忍冬在台上尽情挥洒个人魅力。卢卡发现,他胸中不知何时起充斥了恨意。

他恨她那么美,恨她洒脱得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恨她独自去了他的家乡南美洲,她的旅程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恨她把他丢在她的家乡,用她抛弃他的理由折磨他。他恨她在“婚姻”里无知无觉,他卢卡早就不是所谓渣男了。

可他不知道,恨与爱,本就是同源的。

酒吧中央的纪忍冬走出众人视线,于角落落座,男人们在她身旁如苍蝇飞来飞去。她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随手丢进空酒杯里,酒杯不一会儿就被服务员收走。

卢卡双眼敏锐地捕捉到那一抹贼光熄灭。他胸中的恨倏地消失了,空落落的,只差装她进来。

潮男上半身撑在纪忍冬的桌子上。

卢卡听不见他们说话,只见潮男的额头离纪忍冬只有三寸远,纪忍冬缩回身子,意味深长地递去一个欲拒还迎的眼神。

纪忍冬起身离开座位,卢卡也起身。

纪忍冬向出口走去,卢卡斜插进过道,也走向出口。

潮男扫码买单后才跟上纪忍冬的脚步。卢卡抢在潮男前面,魁梧身躯挡住狭长的过道。

“劳驾,”潮男伸着脖子吆喝卢卡,“麻烦您借过一下儿!”

卢卡不仅不躲开,反而死死挡住他的去路。

“诶我说你这人,没长眼睛啊?”潮男不耐烦地扒拉卢卡。

卢卡转过身,指头在潮男肩上轻轻一杵,后者向后趔趄了几步远。

“你丫傻逼吧?草!”潮男把坎肩脱下来扔在地上,一副拼了的架势,“保安!老板!这儿有个疯子!”

“离她远点。”卢卡极力克制住热血冲上大脑,冷冷地对潮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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