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2)
田道士手里端着箩子,亮亮手里举着火把,爷爷奶奶他娘和莲莲紧跟在后,全家人一起来到坡底下,从续良刚回来时歇脚的地方开始,做起了叫魂安神的法术。田道士一边敲着箩子,一边口中念念有辞,不时唤道:“续良--回来了!”家里人“续良”、“爸爸”的,也一齐跟着道士爷呼唤着:“回来了!回来了!”如此反复地叫着唤着,一直走到家门口,田道士拽着门栓儿又是一阵听不清楚话语的长长的念诵。
片刻之后,田道士走到续良跟前,用箩子绕着他的身子转了几圈,大声念诵道:“吾人魂魄在此,天地百邪远离!”接着,田道士从包里取出朱砂毛笔,写了一篇庇护箴言,又从药瓶里取出三十六颗药丸,交代说,你们家里人,这些天要轮换着给他叫魂,跟他说话,帮他捏捏手脚,只要人醒过来了,日后就能慢慢将息恢复;这些丸药,是安魂的药,每天早晚各一粒,吃的时候用稀米汤化开服下;吃完之后再看情况。伤筋痛骨的病,着急不得,没个三月五月的,怕是彻底好不了的。
明子奶一再感谢说,道士他爷啊,我们手头也没个什么好给你酬谢的,你对我们家的恩德,我们迟早会报答的,眼下你就包涵点吧。田道士要他们不必多心,说福成老会长也是道中之人。道中有言,小善助人,大善救世;我区区道士,大善施不了,只能行点小善罢了。
第8章☆、祈雨
第八章
“爷爷,咱家来人啦!快回来呀爷爷,我干爷爷来啦!”听到孙女莲莲扯着嗓子在硷畔上叫他,李福成高一脚低一脚地赶忙从地里回到了家里。
进门一看,炕沿上坐着的,是他的老拜识兄弟高忠义。高忠义的到来,让李福成既欣喜又突然。
“忠义,你怎么想着今儿到我这里来了呢?”
“我嘛,早几天就想着要来了,可总是穷忙,有事绊着手脚,耽搁了几天。”看到续
良躺在炕上,高忠义很是难过,但却有心无力,只能安慰安慰他们。高忠义摘下脖颈上挂着的烟袋,点着一锅旱烟咂巴了两口,说:“老哥啊,你看看这天,咋就成了这么个样子呢?我看再这么下去,跌年成怕是事小,不晓得往后还要闹出什么凶险来了呢?”
说到天气,李福成的脸色更加凄苦起来。“唉,实在是你说的,我刚从地里回来,一眼看到底,夏田肯定是没甚指望了;按说,旱一年是常有的,旱两年也能扛得住,可怎么说也不能四五年连轴旱,不落一场好雨的吧?这天一漫间造上怪了,我们活了这把子年岁,哪见过这么大的旱灾?世事无常,天有异象,老天爷嫌上人了。”
“是啊,老哥你说的没错,上苍要收人哩,迩个不光是人嫌人,连老天爷也嫌上这茬子人了,这年成跌的真是太大了,几辈人都没见过。”
高忠义告诉李福成,他们高家沟前后庄五十来户人家,眼下能揭开锅的没几家。前一向,庄里好多老婆老汉拉扯着娃娃们走了几十个,四处讨吃要饭去了,好几个半道上得了病,把命丢在了外面。听他们说周围能进得了门的,都是些连糠菜也不够吃的贫寒人家,想给也给不了几口吃食;可富家大户呢,家家都有恶狗把门,凶得像虎狼,有的还有保丁爪牙,见寻吃的多了就放枪放铳子的,没办法啊,都不晓得该往哪儿走了呢。
李福成联想起了清朝同治年间的那次饥荒。同治年那时,还有个左宗棠大人善后,帮老百姓开了些义仓,放了些赈粮,免了些税役,迩个指望谁去?旧个再怎么说山高皇帝远,总还有个皇帝管着的吧,迩个呢,这捐那税的,比九里山都重,就这么还不行,驴日的们想怎么轧榨就怎么轧榨,连后三辈儿的税都在催着要,穷百姓还有什么活路呢。苦啊,面朝黄土背朝天,没明没黑在地里刨,天下再没有比庄稼人命苦的了。
想到这里,李福成长叹了一口气:“唉,还能有什么好法子呢,咱受苦人除了天照应,还能指望谁?”
高忠义眼泪扑簌起来了,说:“我看么,迩个怕也只有一条路,祈祷苍天龙王爷快落雨了!苍天龙王爷要是一直掐住咱庄稼人的脖子不放,那就完了,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忠义啊,”李福成见高忠义眼泪扑簌的,强打精神安慰说,“话又说回来,迩个就是再难,咱们也得扛住,扛不住也得硬撑着,这个穷家么,还指望着我们来当主心骨,我们倒下了,还能再指靠上谁呢,是不是你说?”
高忠义看了一眼门外,压低了声音,说:“老哥啊,这儿没有外人,我才敢说这个话。迩个的官家,根本指望不上了,时下的社会,可恶到了极点!你不看看,官家跟虎狼一样,恨不得把老百姓的血肉吃光喝尽,再敲碎骨头榨干髓!你再看,那个姓靖的道台老儿,为筹他狗日们的军饷,还在变着法子要这个捐,加那个税。最近听说又增加了十来项,什么棺材税、坟头税、清乡修寨购买枪支捐,连卖儿卖女也得捐,还要对半的捐,你说这社会成了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