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2 / 2)

白龙镇很多人认得李续仁,这个出了名的伞头歌把式,高腔漫调一亮,三五里开外都能让人听得荡气回肠。而眼前的李续仁,完全脱了相,焦糊溃烂的面部,像似刚从火堆里扒拉出来的山药蛋。

多好的个伞头啊,四乡里再也找不出这样的好嗓子,就因为在县衙门吼喊了几声,如今落到了这地步。人们唏嘘不已,许多人为之落泪,就连准备在今天吃人血馒头的几个泼皮赖汉,一看这惨象也被吓得耸肩缩头,打消了念头。

名曰公判,实则是不审不判,定个罪

名就地处决。苗云生戴着墨镜,开始宣读李续仁的罪状:

李续仁,男,现年三十八岁,绥州县白龙湾李家老庄人。此人对民国政府心怀仇恨,长期密通共匪,蓄意谋反乱世。本年农历六月初三夜晚,李续仁假借神佛之托,与共匪闹红分子密谋串通,在白龙庙四周张贴红标,煽动乡民聚众滋事,冲击打砸县府公署,性质极其严重。在押期间,对抗讯问,顽劣抗法,打伤执法警员,更是罪上加罪。为整饬绥州社会治安,震慑共匪闹红分子,绥州县政府决定,就地正法通匪谋反顽劣抗法份子李续仁,以儆效尤,以绝红患。

没等得念完,台上陪绑的艾绍英突然大吼一声:“刀下留人,伞头大哥李续仁冤枉啊!”艾绍英大声喊道,“白龙庙的标语是我写的,我贴的,李续仁是屈打成招,冤枉了他!”

白文儒事先全然不知艾绍英竟会来这一招,听他这一喊,紧跟着也喊道:“李续仁冤枉,草菅人命,天理不容!”

全场的人顿时懵圈了。苗云生指着他俩,命令道:“让他们跪下,竟敢咆哮法场!”几个押解的法警随即抽紧艾绍英、白文儒的绑绳,猛踹了几脚,将他俩狠狠摁倒跪地。

台上坐着的代理区长张生福脑子嗡了一声,没想到这几个竟然是亡命之徒,指着艾绍英喝斥道:“姓艾的,不要命了你,长几个脑袋?”

台下不远处的艾绍英他娘听见儿子这么一喊,惊得一个踉跄,一扑踏坐在地上,天哟,我的憨老子,这不是寻得往枪口上撞么,疯了,我儿疯了。小女婿冯根财事先知道点紹英的底细,搀扶着老岳母安慰说:“婶娘不用怕,天塌不下来,绍英会有贵人相助的。”

戏台不远处,吓得半死的李续任的婆姨忽听得这喊声,方知艾掌柜的儿子是在为自己的男人喊冤,跪在地上直磕头作揖:“老天有眼,龙王爷显灵,娃他爸实在是冤枉啊!”

正在这时,从戏台的阁楼上,“嗖”地跳下来一个蒙面人,一把扼住苗云生的脖子,手枪顶住太阳穴,大喝一声:“别动,姓苗的,动就送你上西天!”警察保丁见此突变,唰地将枪口对准了这个突如其来的蒙面人。

“你你,你是什么人?”苗云生脸如土色,结结巴巴地问道。

“少啰嗦,快,叫你的人把枪都放下,听艾绍英说话!”

“好好,有话好说,好说。”猝不及防的苗云生颤抖着对他的人说,“都都……都把枪放……放下,说,让他说。”

艾绍英心里清楚,这个身手不凡的蒙面人是温银海,游击队里的“刀客”,早已潜伏在了戏台的阁楼上。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满场子都是呼喊声,惊叫声,胆小怕事的夺路而逃,声援艾绍英、讨伐苗云生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迫于众怒难犯,在场的警察保丁不得不抬起了枪口,但手指却一直没有离开扳机。

田栓柱肩上挂着擀毡匠的弹毛弓子,羊毛袋子里藏着一把德式自来得,挤在人群中密切注视着戏台上下周围的一举一动。二十多名游击队员,分别带领前来的工农挚友,紧盯着周围警察保丁的动静。

“白龙镇的乡亲们!”艾绍英大声喊道,“我要揭开事情的真相,白龙庙的标语是我写的,也是我贴的,我可以当场写字为证。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红标,只是老百姓的几声呼救呐喊而已。如果硬要说成是红标,那也不干别人,判我得了。但我要揭发控告,绥州清乡局贪赃枉法,收受钱财,单是从我们家,前后就被讹了五根金条,二千块大洋,苗云生究竟吃了多少,他自己心里清楚……”

“你你,胡言乱语你,诬陷本局长!”

竟敢抵赖!温银海喝斥道:“住嘴!姓苗的,现在没你说话的份!”

愤怒的人群轮着胳膊呼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