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2)
姜然序深深呼吸几次,给礼盒重新套上包装袋,塞回孟惟深怀里。他又头疼得有些厉害,还产生了耳鸣的余孽,体温肯定低不到哪去,他应该送客了。
“你昨天说过,不会害怕欠我什么。那就不要随便给我送东西了,你自己拿回去吧。”
孟惟深却抛开了礼盒,顺势拽住他的袖口,往上一捋。腕间的手表同时传来震动提示,姜然序顿时产生不妙的预感。
孟惟深瞳仁里倒映出一簇紫光,眉头随之锁起来:“你生病了,姜医生。”
表盘闪烁着恐怖的深紫画面,提示佩戴者生命体征异常,心率、呼吸频率、手腕温度都比平常要高。
姜然序心想,电子表真不是个好东西。平常只能当个时尚废物,关键时刻又净给人丢脸。
——
孟惟深重新点了一份乌鸡参汤外卖。
姜然序对中医那套食疗法不懂也不信,他理解的退烧方法就该吃药然后蒙头睡觉。架不住孟惟深的强烈要求,他还是吞咽了小半碗汤水。
胃里沾不得荤腥味儿,喉间又隐约泛起酸苦的气息。孟惟深还要监督他喝完,姜然序感觉有些勉强,先放下了勺子:“我可能得流感了,你最好离我远点儿。”
“我下半年得过流感了,有抗体。”孟惟深严肃道,“你年前也得过流感了,怎么总是生病呢?所以你还是应该多吃海参。”
“一直没好全呗。所以我的病毒很厉害,你早些回去吧,我说真的。你年后要请病假就麻烦了。”
经过他百般劝退,孟惟深总算有些泄气,垂下了脑袋,“好吧。你吃药吧,等你睡了我就走。”
孟惟深监督他吞了退烧药,将他安顿进卧室,最后拉紧了窗帘。
姜然序在白天很难产生睡意,全靠药物的镇静作用,又拿毛毯蒙着头效仿黑夜,才渐渐失了意志。
恍惚中,他疑似听见了大门开合的声响,孟惟深应该走了。可耳旁又传来不属于孟惟深的嘈杂动静: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属于瘸子;夹杂咳嗽的粗喘声,属于老烟民;叫唤他名字的北京口音,吞掉他名字里的第二个字,属于他父亲。
姜然序不受控制地起身,从黑暗的房间摸索而过。身体变得极轻,仿佛剥离了血肉,只剩一缕幽魂。
门口赫然立着他父亲的身影。
男人在抽烟,手里拎着一团模糊的血肉,往下淅淅沥沥地淌血。瞥他一眼,笑起来,先剿灭了烟蒂,接着将那团血肉扔到他脚边,血迹顺着地面蔓延过来,他几乎感触到了温热的粘稠物。
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是只被划断脖子的死猫。
姜然序猛地惊醒过来。他跌撞着去拉窗帘,冬季里灰白色的光照也变得分外珍贵,替他驱散了噩梦中的黑暗。
药物副作用不轻,先是梦魇,后是反胃。姜然序又得去盥洗台前吐一遭,他很尽力地耸动了脊背,但也只是干呕,什么都没能吐出来。胃里仿佛打了死结,拧着发痛,噩梦中的血腥气息就在胃里结成了顽固的块状物。
姜然序隐约感觉有人在抚摸他的脊背,动作极轻。他有些恍惚地望向来者,视线里先出现对方递来的水杯,水面冒着几缕细细的热气。
孟惟深竟然还在。
姜然序漱过口,愣愣道:“你还没走吗?”
孟惟深也愣愣道:“你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我刚刚在等便利店外卖。”
客厅里多出两盒感冒药冲剂,一排黄桃罐头,和插上充电头的暖水袋。
第15章 笨者上钩
前些年,姜然序刚换工作,孟惟深就找他拔掉了第二颗智齿。
预约拆线那天,孟惟深又加班到很晚,门诊楼都已经歇业。姜然序靠论文打发一段时间,到夜里八点多,走廊外终于响起孟惟深急促的脚步声。
“抱歉抱歉,产品经理临时拉我们开会,会上又吵起来了,吵到现在才结束。”孟惟深卸下肩包,却没敢落座,手背局促地搓着衣摆,“我看前台都已经走光了,今天会不会太晚了,还可以拆线吗?”
废话,你也知道晚?天天加那傻吊班,工资没花完就先猝死了。姜然序在心底骂。
但谭主任教诲过他,从公立跳私立,工作思路也要随之转变,把服务意识树立起来。最重要的就是对患者保持绝对的耐心,耐心到让患者产生微妙的愧疚感,对方的钱包就能任你摆布了。
所以他颇为耐心地换了双塑胶手套,示意孟惟深躺上牙椅。倪姐下班前已经给牙椅贴好了一次性膜,器械也都做了消毒处理,就等最后一位患者来就诊了。
“没关系。拆线而已,都不需要打麻药,不会耽误太久。”
谭主任的招数果然有效。孟惟深连忙躺上牙椅,一副任他宰割的样子。
在他拧开无影灯的瞬间,诊室的顶灯忽而噼啪闪烁数次,继而彻底熄灭。冷风机的响动也随之消失。房间仿佛罩上了厚实的布套,一切都坠入寂静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