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 / 2)

片警丝毫没察觉姜然序的排斥,甚至将两张身份证角对角,边对边,严丝合缝地并拢了。又警告姜绍:

“姜绍,你也别得意。你儿子还要给别人看病,你跑去人家单位闹像什么样子?我告诉你,你幸好在海淀闹的事,你要是在……你知道最近开的什么国际峰会吗?寻衅滋事就叫你吃牢饭了!”

姜绍面色蜡黄,下半边脸仿佛都已被虫蛀空坏死,无法扯出剧烈的表情,只嗫嚅着嘴唇。这人说话本就爱吞字,此时愈发含混了:“我没想闹事……我牙痛,他是牙医,我就想找他看牙。我找自己儿子也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但你也得跟人家提前商量好时间,趁人家有空的时候去啊。”

姜绍模样可怜:“他又不乐意搭理我,只跟他妈联系。我能有什么法子。”

“姜然序,你们签的协议没用,姜绍还是你父亲。现在你老子病了。要是方便,你就借你单位的仪器帮他看看;要是不方便,你就送他去别的医院挂个号。”片警直截了当,“那这事儿已经很明朗了。你们出门签个回执单,回去吧。”

姜然序心头狂跳,挣扎道:“但是王警官,你先跟我们辖区的派出所联系吧。至少了解一下,这位年轻时候都做过什么……”

“都是北京爷们儿,墨迹什么呢。赶紧签单子去吧。”

片警将两张身份证扔回来了。

姜然序彻底哑火。他只得拎起自己那张的其中一角,略黏腻的触感令他联想起病菌疯长的场面,连忙翻找出纸巾,将污染的身份证包裹得严严实实,才敢收回口袋里。

姜绍则化身沉默的索命鬼。姜然序走出调解室,签回执单,站在派出所门口打车,对方都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势要在他手中求得救命良方。

无来头的烦躁纠缠着姜然序。他感到脊背发烫,叫对方滚蛋的冲动在他喉头沸腾。可回头瞥见那张衰老的脸,面色好比一块板结的土壤,他见到过太多类似模样的患者,显然疼痛已到达牙神经。职业惯性令他怎么也开不了口。

真该死,当年的医学伦理学他就该弃考!

网约车缓缓停在派出所门口。姜然序飞进副驾驶位,待对方慢吞吞地扭进后座,才叫司机往口腔门诊出发。

路上,姜然序拿酒精棉片擦拭着身份证,想起他成年以前还没搬出家住,常跟基层片警打交道,也逐渐摸清规律。这些片警多半不帮理也不帮亲,原则上要将当事人都各打五十大板,视双方占据道德高地的程度酌情扣减。

他那会瘦得肋骨都根根分明,每次跨着又丑又旧的校服,满脸血往派出所门口一站,简直站上道德高地中的珠穆朗玛峰。姜绍则年轻气盛,满嘴京腔混话,必然讨不着好。即便真相是双方互殴,到头来也只有姜绍领过看守所七日游大礼包。

可如今情势逆转。他已经长大成人,工作光鲜,却抛下颓败可怜的老父亲不管,妥妥的白眼狼。站道德洼地里挨板子去吧。

“张嘴。”

姜然序戴上塑胶手套,命令道。可姜绍只要稍稍张开嘴巴,便在牙椅上扭成撒盐的蚂蝗,喉中不断泻出痛苦的哼唧,几乎要流眼泪。

他只得重复一遍:“别叫了。我知道很痛,但你得尽量张嘴,否则我没法给你检查。”

对方总算慢吞吞地张嘴至两指头宽度。奇异的恶臭味旋即刺透医用口罩,往姜然序的头颅内疯狂传导危险信号。

姜然序没有犹豫,给对方塞入扩嘴器,探入口镜,无影灯终于照清楚对方口腔中的惨状——

这里不再是人类口腔,而是被寄生的异形巢穴。大面积腐白色占领舌底和下牙龈的黏膜,成为滋生怪病的温床,已悄然孕育出一颗形状怪异的黑色突出物。

姜然序心下骇然,他大约猜到了真相。他收回口镜,扔进铁托盘里,迎接沉痛的撞击声:

“你走吧,尽快去公立医院的肿瘤科挂个号。”

口镜没能保持平衡,两端持续撞击着铁托盘,发出一串刮耳的噪音。

姜绍仿佛没能听清楚他的判断,愣愣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嘴里都烂成什么样了,自己心里没数吗?我应该问你呢,为什么现在才想起要看医生?”

“我就是牙痛,为什么要挂肿瘤科?”

“牙痛只是一种常见的症状,小病重病都可能出现牙痛症状。但你不是普通的牙齿疾病,我们治不了。”

对方的目光也渐渐蛀空了,只含糊地重复着:“我不去……你给我治,就是左边底下的牙痛,拔掉就得了……”

“我再说最后一次,我没能力给你治。别再来我单位找我了。”

姜然序不再理会对方的纠缠,擅自更衣下班。

他想迫使自己忘却今日的闹剧,可对方口腔中的病症仿佛将他传染,在他的心脏也生出腐白色的溃烂。姜然序烦躁得很,刚走出室外便燃了支烟,随之想起抽烟就是癌症的主要诱因,心情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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