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反派*花魁(2 / 2)
眀缨不甘,沉寂一段时候后,派出朝廷暗子前去行刺,他当然知道时机不够成熟,可若再等下去,生出的变数只会更大。
不过眀缨还是太急了,打草惊蛇,蛇还扑过来咬了一口。
朝堂被皇帝重新洗牌,眀缨便把主意打到了匈奴头上。
也不知洛殷是哪里找来的小质子,容貌与秦御书有八分相像。
眀缨暗中将这小质子送进去霍乱人心,却不料,撷芳阁进来了另一位大人物。
只一眼,眀缨就明白了,自己这双眼睛,究竟是替的谁。
对方似乎知道他的事,有些慌乱,眀缨沉沉盯着陆惊野离去的背影,果然很快通过他查到了关键线索。
陆惊野,从前姓林,虽然不知他用什么方法逃过了灭门问斩,其中必定少不了秦御书的功劳。
眀缨将消息传给洛殷时,罕见发现,向来阴郁沉寂的人,竟难得表露出急色。
林家人,能让他忌惮至此么?
眀缨心想:任何人都不可能挡在主子面前。
再之后,眀缨这个身份被识破,他又成了赵瑛。
他是故意跑去自投罗网的,这样秦御书就很难顾得上那个林家人。
赵瑛当时并未想过什么后路,他抱着赌一把的心态,锒铛入狱。
所幸这次赌对了,秦御书赔了夫人又折兵,洛殷的人成功将他救出,暗度成仓回到了密州。
洛殷起兵谋反,兰芩里应外合,一切看似往赵瑛期望的方向走。
可他千算万算还是漏了林家人。
这可恨的林家人,不仅迷了秦御书,还迷了胥家那条狗。洛殷砍下这个叛徒首级后,赵瑛恨不得将之鞭尸三千。
可洛殷却笑:“阿瑛,不急,留着他还有用。”
赵瑛愣了愣,低着头没说话。
他总觉得,洛殷较之几年前,似乎变了不少。
洛殷骨子里的凶狠暴戾,完完全全看不见踪影,藏在那副胸有成竹的面容之下,有时连赵瑛自己,也分辨不出,洛殷究竟是喜是怒。
比如说,洛殷有意无意的亲近,自然到他心生惶恐。
连那一声声亲昵无间的阿瑛,都多了不少缠绵悱恻的语气。
赵瑛连夜赶回密州时,洛殷见到他的第一面,竟将他抱入怀中,重重拍着他的肩,半是欣慰半是喟叹:“辛苦了,阿瑛。”
他当时还穿着撷芳阁明缨的装束,从地牢里连夜跑马归来,身上又脏又难看。
那还是赵瑛第一次觉得,撷芳阁里的庸俗水粉,与密州殷北王,实在太格格不入。
洛殷抱了很久才放手,赵瑛跪下的动作被打断,尴尬道:“属下擅自做主,请……您责罚。”
“无妨,你能回来助我,很好。”
赵瑛一震,抬眼望去,洛殷嘴角微弯,难得这样冲他笑:“先去洗漱,再换身衣服,你该休息了。”
这一刻,赵瑛终于明白,洛殷究竟哪里不同了。
他会跟他解释更多东西。
就像他斩落叛徒后,会轻描淡写告诉他理由,这是以前不会有的。
赵瑛不禁后悔,这几年,他从未再回去过密州,也无从得知,洛殷变成这样的原因。
但洛殷是主人,他是下属。
不管洛殷怎么想,凡他剑之所指,他便趋之若鹜。
于是赵瑛主动请战去幽州,亲自领教了一番秦御书的手段。
秦御书这种人,很难有软肋,他偏偏抓到了林惊野这个致命弱点,这一战,秦御书必输。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这个疯子。
秦御书的刀架在他脖颈时,赵瑛心底升起一股诡异的情绪。他隐约感知到了这个疯子的想法,正因如此,才更觉得不可理喻,可他毕竟当了多年替身,见秦御书落到如此地步,不免唏嘘。
啃人傲骨的人,有朝一日愿也会折断自己的傲骨!
只可惜,今日他注定,得不到善终。
洛殷将那个假头颅抛给颓败的秦御书后,赵瑛却是下意识扭过了脸。
他本该是高兴的,若是今日能除了这个人,在他身后的城池,迟早会一点点落入殷北王之手。可他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之意。
很快,这股悲凉,便被恨意所替代了。
那个该死的林家人,竟敢砍下洛殷的手!
赵瑛又悔又怒,抱着昏迷的洛殷仓皇撤离,他完全料不到,林家人竟能搬来西北的大军,在他们的谋划中,西北军若要勤王,至少也是一月后的事情,京都遥隔千里,怎会有人传信过去?
此后三月,赵瑛带着残兵败将,与重伤的洛殷在密州各处躲藏。
他一颗心放在了照料洛殷身上,几乎日日焦灼不安,手下的人被他生屠无数,引得本就不算齐心的叛军更为狂躁。叛军们逃的逃,杀的杀,零零散散留在殷北王身边的人,都被赵瑛一点点逼走。
大势所趋,没了主子的赵瑛,像是落败的犬,无处可去。
这日是个雨夜。
他点了一盏油灯,微弱的火星驱不走赵瑛一身的寒气,他端着一碗汤药,轻缓而温柔地喂入洛殷口中。许久,赵瑛抬眸看向这人,苍白的唇散着死气,犹如他们此刻境遇,再也无力回天。
赵瑛附身,吻上了洛殷逐渐失了温度的唇瓣。
他抽出一把匕首,刀柄破损,能看出常有人揣摩的痕迹,而刀尖却锋利无比。
赵瑛将刀尖扎入自己的心脏,脸上却带着点笑。
“主子,你看错我了,我狠不下心的……”
他拔出匕首,胸口血流如注,赵瑛却仿佛感受不到痛一般,将匕首放入了洛殷手心。
他握着洛殷的手说:“主子,阿瑛无能,这把刀,还是还给你吧……”
赵瑛想:他终究做不了世间第一流。
但那又怎样呢?
在死前的最后一刻,赵瑛突然不想争了。
他可以败,但是洛殷不行。
于是赵瑛喂了洛殷一碗毒药,死在他手中,总比成为那些人的踏脚石好。
他不允许,任何人踩着洛殷上位。
任何人都不能。
秦御书与林惊野带兵闯进这座荒院时,看见地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名声响彻密州的殷北王和客卿,死在这寂寥的寒室中,一个人直直躺在床榻,另一个人伏跪在跟前,他们双手紧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林惊野飞快命人带走这两具尸体,回头却见秦御书在附近的书桌处徘徊。
他穿过一地散乱书页,凑上前看:“这是什么?”
秦御书皱着眉说:“赵瑛与殷北王往来的书信。”
林惊野疑惑:“这么多?”
秦御书扔下手里的纸张,半是叹息道:“是啊,这么多,也不知道烧了。”
两人匆匆收走这些物证,锁上荒院。
在无人知晓处,一张密信夹在隐秘的缝隙中,上书:琼瑛如积玉,迢迢落吾心。
落款处,被人一遍又一遍写着阿瑛,墨水力透纸背,就好像这封送不出的信一般,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宣泄出心底的无数情绪。
或许很多年后这封信才会被人发现。
又或许,永远没有人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