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2 / 2)
此处监管流犯的小吏从数目上来说便少了许多。且他站了这么久,也不见那小吏挥动鞭子,自然不是沈知衍御下极严,让这些流犯畏惧。劝农官实在是诧异,这才有此一问,可紧接着他便拱手道恼:“大人莫怪,下官是叫这棉花压弯了腰,绝无探听之意。”
劝农官眉间的愁绪叫他原本就沧桑的脸更添了几分苦意。
他忍不住抱怨道:“也不知道上头为何突然要这许多的棉,咱们这儿本就地薄,种粮都来不及呢!百姓怎会愿意种棉?咱们这儿皮子够用,原就用不着这许多棉来御寒……”
劝农官即将说出口的抱怨及时刹车,好险,差点儿犯了大不敬之罪。哎,走来走去,估摸着也就只有宣威能如数交上棉花。其余各处,百姓无不怨声载道,想收到足够的棉,够呛。到时候,自己这个劝农官少不得要被责罚。
想到这儿,劝农官脸上的苦相更甚。
沈知衍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他赶紧劝慰道:“也不是甚机密,我早已写了呈文献与郡守大人,想来各地苦种棉之风,很快便能止住。农官莫急。”
第79章 流犯和女户
劝农官很快就知道流犯为何会如此拼命了。
顾郡守下令:植棉广、艺精、棉白而丝长者,旌其为棉帛者,不使其流,专侍棉田。
种地绝对是个辛苦活儿,可与采石、建城墙或者在战场上被驱赶到最前排相比,那种地,就是一件顶顶幸福的事。而且种棉还有一件好事,他们可以不用住在流犯聚集的屯里了!
充军的重犯自然会被押往卫所营里看管,可像他们这些普通流犯,都是在流犯村里自个儿寻处地,搭着窝棚过日子。流犯村,光听外人叫出来的名儿就知道里头含了多少鄙夷之意。
自然了,他们聚居的地不是甚好地。偏僻荒凉,想喝一口干净水都困难,他们还要在这贫瘠的土地上挣出活命的口粮,还要承担繁重的力役。上头的大人对征民有所顾忌,可用起他们这些流犯来,自然不会有任何负担。
如此境况,这种棉的令一下,最心动的可不就是快活不下去的流犯。
鼓励种棉的惠民政策自然是有,朝廷对良民的政策更大方。
凡垦畴棉地者,新垦之地,免赋三年;旧畴增植十亩以上者,岁课减其半。这是对愿意种棉的嘉奖。而对种棉种得好的:旌其户为棉帛上农,赐帛酒,免徭役一岁。
在大虞朝,这算得上是顶好的惠民政策了。可即便如此,西北之地的百姓还是不愿意改种粮为植棉。
一个最根本的原因:人少。
地广人稀,自家的地还种不过来呢,如何会去新垦荒地?开荒养地,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若是在自家的好地儿种这些白花花?那更不可能!
种了这些,一大家子要怎么填饱肚子?你说棉花知县老爷会收,能卖钱?
哼,先别说能不能将实实在在的铜子儿捏在手中,即便官府实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百姓卖了棉也得买粮,这一出一进的,还不如自个儿种粮来得实在。
综上,朝廷的各项政策对百姓来说,实在是没吸引力。连宣威这样对沈知衍极度信任的百姓都不愿意多多种棉,其他地方推广难度便更大了。
要不沈知衍也不会去打流犯的主意。
而顾郡守为何如此好说话,不仅第一时间便接受了沈知衍的法子,还立即下令推广。极大的功劳在于沈知衍夹杂在呈文里的那份:流犯人口伤亡统计表。
从那一串串具体的数字和奇怪的曲线来看,流犯的死亡率实在是高得吓人。许多的人,挺过了漫长的流放之路,可挺不过来此的三年。从统计图来看,能活过三年的流犯不到一半,能活过五年的,更是寥寥无几。
林芷教沈知衍做统计图的时候,只是见他每日记录汜水河水位,描述实在繁琐且不够清晰。这才教了沈知衍简单的柱状图和曲线图,可当这份图代表的是人口死亡时,林芷只看了一眼,就被那直直下降的线条刺得心惊。
而当着份图交到了顾郡守的手里时,自然也发挥出了沈知衍画它的作用。顾郡守很快接受了用流犯种棉,并且在种棉一事上给予流犯一定的优待。
大虞朝的普通流犯不是奴籍,可他们是罪民。人身自由和政治权利不必说,肯定是没有。不能经商,连摆个小摊子都不行。他们只能垦荒种田,且要承担比平民更多的税,屯田纳粮倍于民户,是有律法明文支持的剥削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