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 / 2)

从刚才就紧紧抿着嘴的小女孩终于咧嘴大哭,原是缺了颗门牙,说话直漏风:“里扔我糖福芦!!系坏人!!!里还给窝!!!”

“我没有扔你的冰糖葫芦!”

柏溪雪下意识大声反驳,但面前红艳艳的糖葫芦尸体铁证如山,她百口莫辩,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再次以哭代答:“呜哇啊!!!!”

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屁孩顿时哭将起来。好似谁闹谁有理,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大坏人!!!”

“窝不是!!里才系大坏人!!!”

“你话都说不清楚!!不是你是谁!!”

“哇啊啊啊!!!”

也不知道是谁哭喊中挥舞着手臂,不小心推搡一把,两个小女孩忽然踉跄起来,同时倒在草地上,摔一个大屁墩。

一时鞭炮喧天锣鼓齐鸣,两只脏兮兮的小狗,哭天抹泪,在地上撒泼乱滚。

“别吵了!”

言真忍无可忍,终于大喊一声。

那时她也才十岁出头,声音带着孩童的稚气,但恐吓小屁孩已绰绰有余。

言真一把拉起二人,像从地里拔出两棵萝卜。身为妹妹的言妍,率先被她拎起训话:“有话好好讲,人家本身就难过了,你还要同人家吵架?快点说对不起!”

就是就是!柏溪雪深以为然,正要抻长脖子回应。

却又被言真扫了一眼。

“……”

那是又轻又快的一瞥,淡淡训斥感,压住女孩的小小怒火。明明不是对方的妹妹,柏溪雪却像一只被拎住后颈皮的猫一样,莫名其妙就哑了声。

好奇怪,这次想哭也哭不出来了。她只好老老实实地站那里。

两个小女孩就这么四目相对,眼泪汪汪,各自都委屈。

“……”

这次轮到言真于心不忍了,她叹气:“走吧。”

她率先拉起柏溪雪的手,向阴凉处走去:“这里晒得很呢。”

就这样,她稀里糊涂被言真牵到了树荫里去。坐在树荫的台阶下,仰起头,看见对方手里轻巧地拿着一只三角风筝。十几岁的女孩儿正是抽条拔个的时候,言真穿着牛仔裤和白色短袖,又高又瘦,和两个小女孩站在一起,像一只鹭鸶。

风吹过来,彩带飘飘,柏溪雪又觉得她像英文画报里的绶带鸟。

言真把风筝放给她们看。手指灵巧转动线轴,风筝便乘风越飞越高。

南方的夏,少有这样干爽晴朗、一碧万里的天空。言妍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喜滋滋地仰起红扑扑的小脸,又咧出漏风门牙。

摇曳的金色光斑里,柏溪雪却只是盯着言真看。

有人为她放风筝,这事是不稀奇的。六岁那年,有个保姆,为了替她摘下树上的风筝,不小心摔断了胳膊,养了好几个月。

出出入入,她身边总是拥簇着一大堆人,各个脸上挂着笑脸,好似叫柏溪雪开心,就是她们最大的任务似的。

哪怕有时她闷闷不乐也如此。前呼后拥里,一种暗暗的、温柔的、步步紧逼的催促,无时不刻不想要推动她的嘴角,像紧抓头皮的漂亮头花,轻飘飘的重量,细细密密地绞紧,久了便头皮生疼。

她感到烦闷。于是愈发骄纵,像是陷入怪沼,越用力,越胶着。

但是今天的风筝却不是为她放的,至少不全是——言真已全然沉浸在风中。也是爱玩的年纪,风筝越飞越高,她微微抬起头,半眯起眼,阳光里追逐着那一点小小的、彩色的影子。

于是柏溪雪的目光也追随着那一点小小的风筝,越飞越远,越飞越高,明明身在树荫下,却如同浸泡在日光之中,一切都空明通透,又隐隐绰绰,犹带金黄色光芒。

直到啪的一声。

风筝线断了。

彩色的三角风筝打着旋一头栽了下去,柏溪雪睁大眼睛,只见言真哎呀一声,便朝着风筝消失的方向跑了过去。

那风筝落得还挺远,言真腿又长,一溜烟就跑不见了。柏溪雪侧过头看言妍,小姑娘依旧咧着嘴,乐乐呵呵地等她姐回来,大眼睛忽闪,像两丸水汪汪的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