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 第175节(2 / 2)

景昭用帕子沾沾唇角,接过茶漱了口,跑过去翻开一看,只见墨迹陈旧,字迹清隽,是苏大家批阅过的书。

她顿时有些舍不得,把书抱进怀里:“要不这本赐给我吧。”

皇帝瞥她一眼:“我可不会给你第二本。”

苏大家已是百余年前的人物,流传至今的手稿不多。皇帝手里有一些,还是因为近臣苏维桢的缘故——苏维桢是苏大家的重孙。

景昭支支吾吾地道:“我想了一下,景煜看这么好的书,那不是杀鸡用牛刀吗?还是随便赏他两本雕版的算了。”

皇帝被女儿逗笑了。

紧接着他面色微沉:“不行。”

天子金口玉言,储君亦是如此。皇太女既然脱口许诺,就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一本书再珍贵,也只是一本书。

不值得皇太女因此而废弛诺言。

这个道理景昭也知道,只是一时见猎心喜,觉得名鞍配宝马、宝刀赠英雄,景煜的水平看这本书实在浪费。

她低头道:“女儿明白。”

又依依不舍地抚摸片刻封面,像一个慈母怜惜遇人不淑的女儿——全然记不住这桩坏姻缘是她自己一时冲动牵的线。

皇帝冷眼看着,哂然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胡乱许诺。”

就在这时,他的话语忽然一顿,挥手道:“你先下去。”

建元二年,景昭还跟随父亲住在宫里,即明昼殿的东偏殿。她沿着回廊走进殿里,招来两个女官一左一右念诵文赋,自己平躺在窗下,发挥过耳不忘的技能,准备先死记硬背把书背下来,明天的课上再请教。

——景煜那个背一篇文章要诵读十八遍的蠢货,也配和她比?

她正忙着一心二用,忽然咣当!

一声巨响传来,女官们诵读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声音来自正殿。

景昭吓得鲤鱼打挺坐起身,扒在窗边往外看,却什么都没看见,立刻急了,跳下来胡乱踩了鞋就往外跑,被宫人追上:“殿下,殿下,外面凉,先披上大衣裳。”

父皇那边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景昭哪有心思停下来穿衣裳,喝道:“让开!”

就在这时,回廊上梁内官一路小跑奔来,喘着气道:“殿下,殿下,别急。外朝有些事,圣上临时过去处理,雨急风凉,殿下就不要出门了,免得受寒。”

梁观己是个再谨慎不过的人,景昭问:“这是父皇的意思?”

见他点头,景昭又问:“那刚才的响动是怎么回事?”

梁观己面不改色道:“圣上走得急了,守门的宫人一时不慎,关门重了点,惊着殿下了。奴才稍后就重重发落他们,殿下恕罪。”

此刻想来,那声巨响倒确实像是摔门声。但景昭不是傻子,这里是天子居所,又有年幼的储君,宫人们不要说手滑,就算自己被门砸死,也断然不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是父皇。

但皇帝是多么克制的性情,江宁景氏自幼的教养又摆在那里,他连说话都不会刻意抬高声调,摔门的举止太过轻佻,根本不是皇帝会做的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令父皇激怒至此?

景昭小小的心脏里弥漫出一种不安的情绪,她站在门外朝雨幕深处张望,很不死心地问:“本宫不能过去吗?”

梁观己陪着笑,不说话。

景昭就明白了。

她转回殿里,也没心情背书了,挥退宫人匆匆躺下,辗转反侧半夜才睡着。

直到她睡下,都没听正殿那边传来动静。

皇帝一夜未归。

第二天她起床洗漱,带着宫人回东宫上课的时候,才从侍读学士不安的神情和躲闪的眼神中问出了一个消息。

三个月前,由她父皇亲自指定监修南陵、拟写碑文的大学士谭深年,于昨夜被褫夺官职,投入天牢。

获罪因由:不敬文宣皇后。

第152章 ......

撰写碑文,说易也易,说难也难。

之所以容易,是因为它早已形成了相对固定的范本。

就譬如文宣皇后的碑文,只消写清她的姓氏、先祖、父母等出身,歌颂贞皇帝、贞皇后殉国的刚烈品德。而后称道文宣皇后幼年聪慧、文理通达,再着重陈述她下嫁皇帝之后的夫妻情深、琴瑟和鸣,最后稍一提沦落伪朝的经历。

这样写出来,即使无甚出彩之处,至少也是一篇基本合格的文章。

之所以困难,是因为要写得文辞纵横、流芳百世极难。

众所周知,皇帝爱重发妻,追封她为皇后,册立她的女儿,样样精心不肯疏忽,必定要求极高,恐怕就算写得花团锦簇,也免不了要数易其稿,多番修订。

但谭深年因撰文而获罪,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皇帝登基以来,对南北有名的名士大儒算得上尊重。前朝从无大学士一职,皇帝生造出来这个清贵职位,刻意用来招揽盛名在外的名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