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还好,她遇到了卢卡。

初见卢卡是在一次留学生社交局上。拉纪忍冬入局的同学提前离席,本就熟识的人们推杯换盏,只有她尬成一座冰雕。

“我能看看你手上的戒指吗?”卢卡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她身边。

整整三分钟,他望着她的手背一动不动,鼻尖呼出来的热气吹得她心里痒痒。

遇到高手了,她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从社交局回来后,纪忍冬一头扎在科研上,熬了好几个通宵没出门。卢卡打电话叫她来商业区闲逛,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几周以来她第一次有活着的体验。

都说女生的大脑受胃控制,他轻车熟路领她进了甜品店。“你怎么不吃?”她舔着他请客的甜筒,香草味弥漫味蕾。

“我乳糖不耐受,看着你吃。”他歪头一笑,眼神坏坏。

孤男寡女,交往自然越来越紧密。

纪忍冬有时熬夜赶due顾不上吃饭,卢卡就半夜赶来图书馆,带着打包好的煎饺和皮蛋瘦肉粥。他脱下外套与她对坐在书桌两端,无袖背心窄窄的前襟遮不住双开门胸肌。

她抬头瞄一眼,手指在键盘上敲出火花。

纪忍冬不懂酒吧文化,卢卡就带她去barhunting。从啤酒到烈酒,每家的招牌都给她点一杯。他将各色液体放在她鼻下,等她准确叫出酒的英文名称之后,再替她一饮而尽。

读博难、留学难。卢卡成了纪忍冬白纸黑字的世界中唯一一抹亮色。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卢卡是个“玩咖”这件事传到纪忍冬耳朵里。

纪忍冬开始有些害怕,向国内的姐妹求助。姐妹们口径一致:“渣男!离他远点!”

纪忍冬嘴上说着“好好好”,转头就背叛了姐妹。

凭什么因为她是女人、感情经验少一些,就要自甘为弱者?

男欢女爱,谁都不吃亏。

天气转凉,她依旧在忘记添衣的早晨叫他送衣服来学校。直到夜晚坐在床头,发梢还沾着他毛衣上龙涎香的味道。

也有那么一个春心荡漾的夜晚,他们几乎有机会将关系推进一步。可想起他手机里一支支待收的鱼竿,纪忍冬还是怕了。

她宁愿做一条永不上钩的鱼。

后来的某一天,卢卡告诉她,他有女朋友了。

想着想着,她上下眼皮打架。

“碰”一声巨响,木板墙外传来邻居回家关门的声音。挂钟的时针和分针在数字十二下方相遇。五分钟前,通往小区最后一班公交到站,五分钟后,未曾某面的邻居从实验室到家。两年来,日日准时,像个机器。

她听见声响,安心入梦。

黑暗中,手机屏幕亮起两次。

第一条微信来自卢卡:「谢谢你救我,明天请你吃饭!」

第二条微信来自祝远山:「原来是历史系的才女姐姐,真是唐突了!请你做话剧女主角不是只是搭讪而已,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第二天是工作日,早起出门兵荒马乱。

手机的唯二作用是起床闹钟和看公交app赶公交车。昨业的微信消息只在纪忍冬心里模模糊糊留了个影儿。

趁着在公交上摇摇晃晃的功夫,她给卢卡回了一句“不见不散”。至于另一条,她没功夫处理。

下了公交,她快步穿越碧草如茵的校园,路过几栋哥特式建筑,推开一扇有着两百年校史的厚重木门,爬上盘旋的楼梯。

历史系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纪忍冬穿过人群来到椭圆形长桌的一端坐定,熟练接好麦克风。她高高扎起长发,一件米色lululemon西装内搭黑色背心,舒适又干练。

学术写作工作坊是学者们自发的写作交流平台,主持人由各领域学者轮流担任,自定主题,自由争论。纪忍冬作为本周的主持人,选定了主题为“脆弱的真相”。

“历史写作从不是一种修辞,而是人类对自己来处的诚实探索。”纪忍冬把平板电脑抱在臂弯,一双狐狸眼从容扫过会议桌,“对史学书写最大的误解无外乎两种:一种是,学历史就是在背书,另一种则是,搞历史的都是撒谎精。”

“难道不是吗?”有人提出质疑。

“在我看来,对历史学研究最贴切的比喻,是搞情报工作。”纪忍冬技术性停顿三秒。

看到在座各领域学者狐疑的表情后,她才心满意足开口,“搞历史和搞情报,都是在一大堆或真或假、或有用或没用的情报里面,挑出我们认为有用且真的材料。用这些材料互相印证,形成一条证据链,最终来还原出一件别人不知道发生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