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纪忍冬不忍打断,战术性看手机,却瞥见instagram弹出陌生人私信:「你好,我是安娅。」

安娅,卢卡远在澳洲的异地女友。

纪忍冬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后院起火了?!?!

抓马发生到这份上,她实在没心思留在这里吊书袋。

“那个……不好意思,我明早还有事,得先走了。”

她强忍着尴尬,在祝远山的错愕中,顶着昏昏发胀的脑袋落荒而逃。

第5章 如果人人道貌岸然,是谁把《吴哥窟》听成了金曲?

周日晚上八点整,纪忍冬雕塑一般坐在电脑前,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超过十个小时了。去祝远山家穿的那身衣服随意扔在沙发上。

纪忍冬对门的印度同学还在泡在实验室,楼下的计算机博士生正狂敲代码,而他对门的物理博士生五天没回过公寓了。在这栋楼里,纪忍冬的狼狈不值一提。

终于,她登陆学校系统,上传文件,点击提交。屏幕上里蹦出满屏彩带,似乎在庆祝:恭喜你成功产出一篇学术垃圾!

用十个小时写出一篇二十页的文献综述,是每个文科博士生的必备技能。而用前九个小时喝咖啡,用最后的一个小时完成前九个小时的十倍工作量,是百分之九十文科博士生从不告人的秘密。

他们总是说,“我今天好忙啊,看了三百页文献。”

或者是,“我今天在图书馆写了一天,累死我了!”

其实只是坐在电脑前喝了三杯咖啡、上了五次厕所、在小某书吃了七个瓜、和写了三行笔记。

纪忍冬知道区分一个博士生是否“真正”在工作的秘诀——看他的耳朵有没有红红的。一个人如果长时间进行强脑力运动,全身血液集中在头部,他的耳朵一定是红红的。

纪忍冬揉了揉又红又烫的耳朵,终于不情不愿地从电脑前面离开。

说她不情不愿,不是因为她多么眷恋学术,而是——她实在没有借口不回复安娅的ins消息了。

凌晨从祝远山家回来的网约车上,她用三分钟时间分析目前局面,理清了思路和对策:安娅联系她这事,卢卡大概率不知情。因此纪忍冬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摸清安娅找她的目的是什么,利用安娅和卢卡间的信息差,掌握主动权。

接下来,她用剩下的十分钟路程做足了心理建设,心里建设的主要内容是——摒弃对安娅的同情和她自己的负罪感。

她从视频网站收藏夹里打开一个冥想视频,跟着慢悠悠的男声深呼吸、感受意识沉静下来、感受空气充满肺部……

一个声音从她脑海里冒出来:我守着一个拈花惹草的大帅哥,白白当了一年牧羊犬。虽然不能说心如止水,但好歹一口肉没吃到,我招谁惹谁了?

另一个声音马上说:同为女性,安娅想跟自己的男朋友结婚又有什么错呢?你难道没有占用她男朋友的时间资源吗?卢卡本可以跟安娅视频通话,甚至,咳咳,phonesex的时间。

冥想视频里,空灵男声喋喋不休:“感受地心引力,你的指尖向下沉,手掌对着大地,手腕向下沉……”

第一个声音忍不住了:安娅和卢卡本身就是开放式关系,哪怕没有我也会有别人。这归根结底是男人的劣根性,我们女人只是从他那里拿一点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没错吧?

冥想视频进入到中段:“摒弃一切杂念,世上所有磨难皆是自寻烦恼。见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

另一个声音幽幽说:那感情呢?对一个非单身异性有感情正确吗?

冥想视频已经接近结尾,低沉男声不紧不慢:“感受你的脚趾,紧紧抓住地面,脚下生根,吸收大地的能量……”

别说了,都是你们男人惹的祸!

纪忍冬一气之下关了视频,长按移出收藏夹。还觉得不解气,一连移除了好几个男声冥想视频,只留下女声念白的。

她扯下耳机,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路灯,突然觉得人间好吵。即使在寂静深夜,也总有一颗颗不安的心和回不了家的人。

“人类感情,本身就是说不清楚的事啊。”她用手指在车窗上一下一下拨弄着雾气,“如果每个人真的都那么道貌岸然,是谁把《吴哥窟》这种歌听成金曲的?”

她想,车外路过的一扇扇民宅小窗内,一定也有像她一样的人吧。他们深夜咀嚼着并不光明磊落的感情,最终化作著名“小三歌”《吴哥窟》亿万播放量中的一个分母。

哦不对,这里是美国,他们听的应该是阿黛尔的“loveinthedark”。看,这样的感情不分国界。连号称感情观奔放的老美,也会为一句“ican’tloveyouinthedark(我无法不清不楚地爱你)”黯然神伤。

人就是这样,哪怕在做一件坏事,只要想到还有人跟你一起变坏,也就不那么孤单了。

此刻的纪忍冬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