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2)
“你这个渣爸!滚开——!”
纪忍冬从梦中惊醒,手掌紧紧压在胸口,心跳“咚咚”直跳。梦里的情节历历在目,昨天下午那个荒唐的约定,她怎么会欣然当真?
一个噩梦吓得她脑子都长出来了。
青春期的渣男给自己认很多“干妹妹”,奔三的渣男给未来的孩子认很多“干妈”。旧酒装新瓶,总有傻女人上钩。
阳光被百叶窗切成长条,在她的被子上画出横纹,窗外鸟鸣啁啾。一看表,早上六点半。
她迷迷糊糊上了个厕所,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啄木鸟似乎故意与她作对,像个充电过头的电钻,“咚咚咚”亲吻树干。
索性不睡了,她跑到厨房翻找干粮。没有吃早饭习惯的独居女性厨房比钱包还干净,诺大厨房竟然只剩半块干巴的牛角面包。
纪忍冬就着白开水啃起干巴面包,面包渣掉到崭新发亮的台面上,令她生出一种不在自己家的错觉。
环视这个往日乱糟糟的空间,水池上找不到一块水渍,灶台上没有一滴油星。一切都在提醒她那个男人来过的痕迹。
昨天午后她送他到公寓门口,目送他消失在暖洋洋的阳光里。两年以来,他不知多少次从这扇门里出去,有时候毒辣的阳光把他一头黑卷发照成白金色,有时候鹅毛大雪落在他头顶织一顶毛线帽。无论什么天气,他总是早早离开,留给她孤独的体面。等夜幕降临,再飞向别人的床。
同样的背影,同样平常的午后,她明白,他们之间的距离被一碗卤肉饭悄然改变。
纪忍冬用掌侧推着面包渣,敛起一座小山,洁白台面上被她推出一条纹路。她又用手指去擦那条纹路,横七竖八的指纹却印了上去。
她放弃了,大嚼起面包,任凭渣滓掉落。回不去了,全都回不去了。
跟面包渣一起掉落的,还有咸咸的水珠。
当代女博士,流着泪也要搞科研。
纪热冬把鼻涕吸回去,打开电脑坐在窗边。笔记本连上了32寸超大显示屏,青轴机械键盘嘎达作响。
显示屏上,jstor、projectmuse、googlescholar、和知网的窗口交替展开。
纪忍冬的为霍氏集团定制的“文化寻根之旅”项目属于她做的华人流散史的一部分。澳洲华侨本不是她的研究重点,可这一查才发现,关于澳洲华侨的研究少得可怜。
若想填补这个学术空白,非得狠下一番功夫不可。
搞学术就是这样。刚开始你只想研究一个小小的主题,可问题勾连问题,等你拎起来再看,已是一串满登登的葡萄。
纪忍冬给干涩的双眼点了两滴眼药水,举目远眺窗外绿荫,明媚阳光勾引着沉重的身子。
她禁不起诱惑,合上发烫的笔记本电脑,打算给自己换个工作环境。
于是拎起帆布袋,推开家门,装满一袋阳光。
大学城西北角有一家旧书店,藏在现代楼宇中间。招牌已经褪色,黑色小字低调地写在门上:“onetwentyeightbookstore”。门牌号即店名,毫无广告作用。与这家店高傲的格调相得益彰——不揽生客,只会旧人。
纪忍冬轻车熟路地推开店门,铜铃“铛啷”一响,高大书架将她拥进怀里。
她穿梭在直插天花板的红木书架中,直奔人文艺术类书架。通常,她会眼尖寻得一本颇具品位的进货,然后拿到窗边角落的沙发上,度过一个悠然下午。如果科研任务繁重,她就买一杯咖啡,在书香与咖啡香中奋笔疾书。
这样想着,她走近转角。
“我给你推荐这本巴吉尼的《欲望三讲》,”熟悉的声音响起,一如往常温和,连炫耀都带着歉意,“比起那些高深莫测的哲学书,它更像是老友聊天。读了它你才知道什么叫做,你想的那些事,前人早思考过了。”
此时收住脚步已经来不及,纪忍冬迎面遇上他们。
祝远山一身梅森马吉拉纯白色针织套装,头发扎成丸子。他周身散发着难以察觉的干木屑玫瑰味,纪忍冬辨认出那是百瑞朵超级雪松香水,低调又小众。在满是灰尘的书架间,他整个人干净得像一片云。
挽着他手臂的女生是棉花糖味的彩虹。她身穿黄紫条纹的紧身露脐毛衣下搭粉色阔腿牛仔裤,厚底crocs洞洞鞋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卡通元素。厚厚刘海下闪着卡姿兰大眼睛,崇拜地频频点头。
“忍冬!”祝远山平静的面色绽放出惊喜,他把手臂从女子臂弯里抽出来,“真巧啊,在这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