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2)
三年前那次和卢卡绝交后,纪忍冬再也不去他们曾经去过的任何地方,包括他们每周四约会的四川面馆。有天做完学术报告,她实在太饿太馋了,就想吃一口担担面。
和卢卡的事过去已经两个月,她自信恢复得差不多。
面馆熟悉的环境并未让她产生太多波澜。她像往常一样在前台点单,取餐,端上餐食转身找座位。
就在纪忍冬转身的那一刻,她在点餐的长队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目光已经定格在他身上。
她看见卢卡,卢卡也看见她。
纪忍冬的视线往旁边一扫,瞄到一名身材娇小的女人,是唐果儿。
纪忍冬一边快步向面馆深处走去,一边深呼吸,找到一个背对所有人的位置坐下。拿起筷子时,她手在抖。
卢卡和唐果儿果真还是没断。
纪忍冬打开手机上的网络小说,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香辣可口的担担面像一嘴麻绳,无味而难咽。
她遏制住落荒而逃的冲动,弓起脊背顶住身后令她发抖的未知画面,勉强吃下半碗面,终于解脱般擦擦嘴,起身离开。
借着从密集的餐桌缝隙间挪身出来的过程,纪忍冬才敢环视面馆,已经不见那两人踪影。
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她一边在微信上跟岳天骄说今天真晦气,一边问自己:我不是早就知道陷入欲望的人不可能轻易戒断,我的离开也教不会他珍重吗?那我现在又难受什么呢?
发动汽车后,她发现自己在车载音响上单曲循环《最佳损友》。陈奕迅厚重的嗓音破防一般发泄唱着,“接受了各自有路走,却没人像你,让我眼泪背着流,严重似情侣讲分手……”
城市建筑在从车窗两侧后退。纪忍冬回到家时,她终于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她受不了做过那么久朋友的人,再见面竟连一句客套话都说不得。
她窝在沙发上,手机上已经没有关于卢卡的一点痕迹。她把微信翻了个底儿掉,终于在一个芝加哥华人二手闲置买卖群里找到卢卡。她在添加好友打招呼那一栏里,卡着五十个字符的限制来回措辞,一咬牙,点了申请添加。
微信自动跳转到聊天界面。
卢卡没有删除她。
望着空荡荡的聊天,纪忍冬慌了。从前这页面热热闹闹,她从不是挑起话头的人。
纪忍冬不记得自己具体对卢卡说了些什么,她只记得自己等了一天一夜都没有收到回复,就重新把他删了。当时她只觉得屈辱和丢脸,大脑自动删除了这段记忆。
但卢卡记得。
他永远也忘不了纪忍冬对他说,“如果我最后说的那些话伤害了你,我很抱歉。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一直都很真诚。哪怕我们永远也不会联络了,我也希望你知道,你对我一直都很重要。”
那是卢卡在美国的最后一周,他跟唐果儿简单吃了一顿告别饭。餐馆是他定的,选在他最熟悉也最怀念的面馆。饭吃得很仓促,因为唐果儿没吃几口就开始哭。
有些告别很容易,萍水相逢,哭哭笑笑,看似激烈,散了也就散了。
可越深的愧疚,越容易长成沉默的恨。
越深的爱,越想用躲避来成全。
纪忍冬带着卢卡从十字路口钻出来,拐进一条静谧的小路。人行道愈发窄,一粗一细两条汗津津的手臂时不时碰在一起。
卢卡狡猾,他反问纪忍冬,“那半年后的感恩节,我给你寄贺卡你为什么不回?”
那是卢卡来中国的半年后,他正身陷网暴。
感恩节在西方文化中是与家人朋友互诉爱意的重要节日,在中国却只是商家促销的噱头。
卢卡没有火鸡吃,没有朋友作伴。月亮细细弯弯地嵌在天上,他想起纪忍冬教过他一句诗,“千里共婵娟。”
可惜纪忍冬不在中国,她的天空必定艳阳高照,看不见月亮。
卢卡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学校的纪念明信片,用歪歪扭扭的汉字写下了一封信。那是他第一次用中文写信,复杂书写系统造成的困难体验覆盖了真情流露的记忆。除了担心纪忍冬嫌弃他丑陋的字迹,他不记得究竟写了些什么。
纪忍冬记得。
那时她已经结束为期两年的环球田野,回到芝加哥答辩。学校信箱里堆了成堆的旧信,大多都是系里群发的节日贺卡。
在众多英文贺卡里,她一眼就看到一张中文的,署名是周万里,好丑的字。
信里,卢卡没有介绍他的近况,只是说感谢有过纪忍冬这个朋友。他说遇见纪忍冬是他在美国发生过的最美好的事,他说纪忍冬身上散发着一种包容而温暖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说他知道纪忍冬以后打算进高校当老师。他现在最讨厌老师和上课,但是如果是纪忍冬讲的课,他会很喜欢听。
那张明信片只在纪忍冬手里停留了十分钟。她读了一遍又一遍,用指腹抚摸着他的名字和他笔下自己的名字,然后……
“我读完就撕了。”纪忍冬爽快地说,好像只是扔了一团手纸那么简单,“因为我那时候恨你。你呢?你没恨过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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