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猫仙娘娘……”丁广德目光一沉,“我当年在保定府倒腾军火,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怎么就不见有个猫仙娘娘?举头三尺要是真有菩萨,我丁家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连区区一个梁鸿勋都能踩在我的头上!”
丁广德无视丁采月的哭诉,径直朝着梁家的祖宅走去。他倒要看看,这里面究竟搞了什么名堂!
枯藤爬满了梁家的青砖院,天井里乌泱泱挤着人。丁广德举目一望,只见一具草席裹着的躯体横在正中,边角正渗出暗褐色的污渍,一双沾着泥的紫黑色脚板露在外头,还有几株断了根的水草缠在了趾缝里。
梁家子孙齐齐站得老远,似是怕瘟病沾了身,一个个脸上是涂了纸灰般的阴翳。梁永昌瘫跪在席前,身上的马褂朝外乱翻。他十指抠进砖缝,脖颈青筋暴起如蚯蚓钻土,活生生一个赌坊里输红眼的破落户。梁景芳背对朱漆剥落的大门跪着,发髻散了一半,木簪斜插在灰白的发间,没人能看得清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这事倒是不妙......”
正厅的雕花门帘突然掀起,只见老族长拄着虬龙拐杖从屋里踱出来。丁广德没有挤上前去,他把自己掩在人群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阴恻恻地观察着周围。
“永昌啊,你倒不必太难过,一个丫头没了,还断不了你的根。眼前你添了新妇,还是把目光放长远了要紧。”族长斜倚在紫檀太师椅上,半耷拉着眼皮似在打盹。
“叔公,她虽然是个丫头,但终究还是梁家血脉,更何况......我们已经和边家订下婚约,压根儿没办法跟边老爷交代......”
檐角铜铃“叮”地一响,丁广德的脸霎时褪了血色。他明明记得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说此事在生米煮成熟饭之前不得告诉任何人,尤其要瞒的,就是那个在太师椅上坐着的,没几根白毛却整日装模作样的梁鸿勋。
只是他没想到,梁永昌比他以为的还要蠢。
“哦?婚约,何时的事?”梁鸿勋眼皮一抖,方才懒散的目光平白生出了一股杀气。
蠢货!快住嘴!丁广德紧咬着发松的牙齿,恨不得上前将梁永昌的嘴撕烂。但梁永昌没有意识到什么,仍然自顾自地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皆进了耳朵,梁鸿勋眉毛一挑,眼睛一抬,浑浊的眼珠如同箭镝,径直瞄准了站
在人群中的丁广德。
“丁贤弟——你我两家刚结得秦晋之好,你也算得这丫头的长辈,眼前的事也算是家事,何不进来说话?”
丁广德知道,自己是藏也藏不得了,便踉踉跄跄走进院中,故作悲伤地拭起泪来。
“苍天无眼!老朽昨夜还梦见丫头唤我姥爷,可今日怎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广德贤弟考虑周全,倒是给这丫头寻了个好人家。只不过这事实在办得不漂亮,说媒配婚到底也算宗族大事,怎不与我商量一番?还是说怕我这把老骨头......坏了哪桩美事?”梁鸿勋眯起眼睛,几乎将翡翠扳指摩挲出声响。
“哎呦我的老哥哥,这是哪里的话,折煞了弟弟不是!”丁广德似字字恳切,“弟弟我原本是想着,鸿勋兄日日操劳族里事务,所以这等家里内事,小的就应多费心思。原是想等合了八字、换了庚帖,再请您老坐主位执朱笔,可谁成想,这丫头福薄,眼下却出了这事......”
戏演得太过,就显得虚假。梁鸿勋觉得丁广德同那偷了糖吃却嘴硬的孩童没什么两样,幼稚、顽固且愚蠢。但现在,并不是处理他的时候。
“三日后开祠堂做水陆道场,超度亡魂。”梁鸿勋站起身,掸了掸袍角并不存在的灰。
“叔公……景芳求您,这丫头的最后一程,能不能让我来送?”半晌无话的梁景芳终于抬起头。梁鸿勋只是挥挥手,便把她给打发了。
丁广德攥紧拐杖,掌心开始沁出冷汗。丫头一死,边家必会追究,但到手的银元,又岂能再吐出去?奈何纸包不住火,栅栏拦不住风,这事情迟早会传进边家老爷的耳朵,他也迟早要面对那难抵的腥风巨浪。早躲晚躲,不过是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一刀。
他想过逃跑,可眼下丁守全卧床不起,他亦腿脚不便,连动身都成问题。时也、命也。他想,再不济托人牙子找个同岁的丫头顶了,这一道坎总能过去的。
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眼就到了做道场的日头。
一道惨白的日光从天井漏下来,笼在正中央的薄板棺材上。那棺材只是草草订了几圈,杨木刺朝外支棱着,刮得围幔的黄麻布直簌簌掉絮。梁永昌跪在棺椁左侧,傀儡似的朝着火盆里扔纸钱。梁景芳则呆愣地杵在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棺材。
人们说,梁景芳疯了,就像那个徐疯子一样。不然这三日里,她怎么一直抱着那丫头的尸体不撒手,让别人碰也不能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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