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2)

“丫头,你就听话地嫁了吧,咱们的命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丁采月的那张嘴缓缓张开,似乎有些凝滞,“当年我丁家落败后,我爹始终不甘心,不甘愿。这个家要继续撑下去,我作为长姐,扛着责任,总要先把自己填进火坑。”

“你娘当年为了梁家香火,连成形的女胎都能狠心截去。怎么到你这做女儿的,就舍不得一身血肉报恩了呢?”

蒲争不可置信地摇头,她根本不相信那个在河边为她梳头,帮助她逃跑的丁采月能够说出这等话。

“明明都是人,凭什么女人就要当添火的柴?”蒲争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沦到这步田地,真当是你们愿意的吗?”

“愿意?哈哈哈......”那张嘴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从唇缝中溢出诡异的笑声。

“咱们的‘愿’,不从来都是蘸着血写的吗?”

“我们从小便被培养成了别人的妻,别人的母。这是命定的路数,我们又怎么能偏得?”

“没钱没势的女人呐,连骨头都是照着男人喜好长的!”

说罢,那声音蓦地变得伤感。

“谁叫我们没托生成男儿身呢,既没那银元铺路......又没那权柄开道......”

“可现在又不晚!”蒲争陡然拔高了声音,“你只消将自己当作个人,而不是那任人处置摆弄的畜生,这坎又有何翻不过去!”

“说得轻巧啊丫头,可你怎么翻?”那张嘴咧成了诡异的弧度,“你那脚已经被缠住了,身上武功尽失,连这窄轿子都逃不出去,你拿什么和这世道斗?”

是啊,用什么呢?蒲争幡然想起,她竟也是一无所有了。

“你当然看不起我们,甚至觉得我们很可笑。可在我们眼里,却不知道谁更可笑一些。”

那张嘴朝向蒲月娥,声音变得尖锐刺耳。

“不愧是你的好女儿,估摸她连你都十分看不起......”

蒲月娥的眼底泛起一层水雾,像是秋潭里落进了枯叶。

“娘,我......”蒲争哽住了。

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里,悔与恨确实如毒蛇般啃噬过她的心脏。她无数次梦见自己回到了蒲月娥死亡的前一天夜里,她拼命拦住前来鉴男女的稳婆,又拼命将那句“腹中似为女胎”的话堵回她的嘴

中。可每到最后,蒲月娥都会拍拍她的后背,偷偷叫人将她带走,再撩开门帘让稳婆进门截胎。

无数次的轮回重演,她的心里开始长出带刺的怨恨来。她恨母亲的逆来顺受,怨母亲的束手就擒,可转瞬间,她却又被这念头灼伤:

一个被剪断所有羽翼的女人,除了引颈就戮还能如何?母亲至死都像片无根的浮萍,连娘家在何处都成了谜,下葬那日,坟前除了她,竟再无第二个人影。

母亲只有和梁永昌拼成的这个家。

“你从来没想过,你娘如果离开了你爹,她能去哪里,”那嘴依旧在说着。

“丫头,咱们这样的女子,倘是离了男人,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更何况那些虚妄的名利你不仅争不到手,还会让你无休止地陷在痛苦之中。”

“螳臂当车,终会粉身碎骨,”那只苍白的手从袖管中缓缓伸出,“可只要哄过了自己,你就日日都会觉得很有滋味了......”

蒲争的眼神逐渐涣散,背后的绳结不知何时已然松脱。她木然地抬起手臂,朝着那只苍白枯瘦的手缓缓伸去。恍惚间,她看见两张新娘的脸开始蠕动变形,最终竟都化成了自己的模样。

——刹那间,她如遭针刺般缩回了手。

“都是骗人的......可我骗不过自己......”

蒲争眼神不再有半分犹疑,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人都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地走。我既然一无所有,那便没什么可怕的,这世道既然能吃人,那我就能反咬一口!”

“可你拿什么争!”丁采月问。

“用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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