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2 / 2)

只是这些今日里最寻常不过的声响,不知何时就会变成扎向脊梁骨的钢针。

“这有何受不住,”沈素秋平静地说。

“无情无义的那个,又从来都不是我。”

蒲争心里清楚,这怕是一场硬仗。她早已打算好,在对簿公堂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她要尽可能地守在沈素秋的身边,当她的贴身护卫。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陈铁山自从省城回来后,知晓了那月经带击退墨巾汉子的事迹,顿时雷霆大怒,二话不说就将她和陈青禾禁足在了武馆中,并严令未满一个月不得踏出院门半步。

老树的枯叶被北风悉数拔去,转眼,一场大雪盖住了燧城。

蒲争立在练武场中央呵出白气,手中的峨眉刺早已失了章法。兵器相击的脆响在耳畔回荡,却盖不过心头翻涌的焦躁。她望向山下四牌楼街的方向,松涛阁那青灰色的屋脊在日光下格外扎眼。沈素秋此刻想必正独自坐在审判厅里,面对着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而她却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连句体己话都递不出去。

武馆的日头总是格外漫长。晨起扫雪,暮时点灯,眼里能看见的,只有前院到后院再到训练场的四方天。蒲争干脆将视线转回到陈青禾的身上,但对方却依旧如往常一般,洗衣做饭,净屋洒扫,再也没露出什么破绽,就如同蒲争曾经的那些怀疑皆出了差错,不过是在一个又一个不清醒的瞬间里诞生出的幻觉。

唯一有些变化的,就是单锋来得愈发勤快了。

他开始常常单独找到陈青禾,时而带些雪花膏、梳头油之类的玩意儿。他对陈青禾说话时脸上总带着讨好的笑,原本狠戾的眼睛周围开始堆起笑纹,活像只讨好主人的哈巴狗。不过陈青禾总是明面上收下,回头便将那些东西悉数塞进了落灰的格子里。

一个月的光阴,说长不过三十个晨昏交替,说短却足以让世事翻覆。等武馆大门真正能为自己开启时,蒲争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被困了好多年。

她几乎是飞奔下山的。山路上积雪未消,几次险些滑倒也顾不得。她用力地、不停歇地向前跑着,满心只想着等推开那扇熟悉的店门时,一定能看见沈素秋立在柜台后抬眸浅笑的模样。

然而,四牌楼街仍旧是那个四牌楼街,八珍坊也依旧是那个八珍坊,可松涛阁却已不是那个松涛阁。

烫金色的“利来轩”明晃晃高悬,在冬日惨白的阳光下闪着俗艳的光,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推门的手悬在半空,吵闹的茶客声陌生得刺耳。曾经萦绕的松墨香被廉价的熏香取代,大堂里朱红的立柱刺目得令人心慌。陌生茶倌们穿着崭新的绸衫,端着描金茶盘在桌椅间穿梭。

这里早已没有了过去的半分影子,连楼梯转角处那幅沈素秋最爱的《寒山独钓图》,也被换成了庸俗的《富贵花开》。

“姑娘几位?”

生面孔的伙计堆着笑迎上来,蒲争却只听见血液在耳膜里轰鸣。她没应答那活计的笑脸,张皇地环视着周围,却在一瞬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长顺也看见了她,可在目光交错的刹那,他竟转身又退了回去。

蒲争推开那伙计,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把揪住长顺的绸衫领,将他转到自己面前。

“怎么回事?”她强压着情绪,低声质问着,声音却止不住地发抖,“秋姐呢?秋姐在哪?”

“你急什么?”长顺一把挣开她的胳膊,“官司没打起来,二公子给了她报酬,她接了钱就走了。”

他的语气平淡至极,却眼神飘忽,不敢直视蒲争的眼睛。

蒲争直勾勾地盯着他,忽然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抬手牵住他的领子跨出店门,穿过喧闹的街市,最后一把将他掼在了巷口的青砖墙上。

“这里没人了,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告诉我,秋姐在哪儿?”

长顺的后脑勺磕在墙皮上,簌簌落下几粒碎石灰。他眼神飘向巷口,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出声。

说话!!”蒲争几乎是咆哮着,眼眶红成一片。

长顺的绸衫领口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他垂下目光,半晌不言语。

“吴长顺,”蒲争一字一顿地唤他全名,“咱们相识这些年......”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你别逼我......”

她看见长顺缓缓张开嘴,冰冷的预感却如毒蛇般顺着脊梁攀附而上,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秋姐她......染了痨病,邵家怕传染,连夜......连夜把她送出去了......”

“在......城东的废屋里......”长顺的声音越来越小,“就是以前......以前放寿材的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