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 / 2)

就在此时,单锋似有所感地猛然回头。月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映出额角细密的汗珠。他眯着眼扫视黑暗,却只看到枯枝树影。夜风穿过巷弄,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十年后,已成为乐坊琴师的清萝仍会想起那个清晨:蒲争神色凝重地推门而入,手里却是空空如也。

“三日后,她收到了一封信。”清萝对面前的记者轻声道。

她至今仍记得蒲争读信时骤变的脸色和将信纸揉烂在掌心的力道。那封信后来化作了灶膛里的一缕青烟,却带来了蒲争整整半日的沉默。

她看着蒲争面色凝重地走出了那间破屋子,朝着四牌楼街的方向走去。

她不免担忧起来。

不过这份担忧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天还没等太阳落山,她便从街坊的口中得到了蒲争的消息——

她砸了利来轩。

第24章 锈菩萨(4)

蒲争踉跄着迈出警察厅大门时,斜阳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杨三敬带着阿蘅和小六子急忙迎上前,却见她额头上缠着纱布,嘴角泛着淤青,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如同秋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

佟律师紧随其后踏出门槛,茶色镜片为眼睛蒙上了一层晦暗不明的阴翳。

“情况你们想必都听说了,利来轩索赔金额巨大,能争取到保释已是万幸,”佟律师缓缓开口,“她现在的状态......你们得多费心。”

杨三敬急忙上前搀扶,却发现蒲争周身都泛着冷冽的酒气,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

“没了......”蒲争嘶哑着出声,涣散的目光落在地面上,“什么都没了......”

杨三敬刚要开口,却见蒲争颤抖着从衣服内袋掏出了一方染血的手帕。她用缠上绷带的手僵硬地掀开帕角——

只见那帕子中央,青玉镯已经断成了几截。

原本在赶来警署厅的路上,阿蘅和小六子的脑海一直盘旋着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她们不明白,素来沉稳的蒲争怎会做出这般不计后果的举动。直到此刻,答案如惊雷般劈开迷雾,但随之而来的,是潮水般的愤怒和无力。

碎掉的不只是一枚玉镯,更是支撑着沈素秋活下去的念想。

佟律师别过脸去,镜片反射着最后一缕夕阳,将他的表情藏在刺目的光晕里。街角卖报童的叫卖声远远传来,混着蒲争压抑的抽气声,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凄清。

事情的经过还要从蒲争收到的那封信说起。

信是邵世泽亲笔所书,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意。他在信中声称,愿就沈素秋这些年管理邵家产业的心血“略表谢意”,并特意提及“届时必将那枚玉镯完璧归赵”,字里行间无不透着一股虚情假意的殷勤。

但蹊跷的是,这般涉及产业纠纷的正经事,本该直接联系佟律师的事务所,可偏偏这封信却送到了与邵家素无往来的蒲争手中。

看来单锋把什么都告诉他了。蒲争沉默地将信纸揉成一团。

邵世泽既知玉镯对沈素秋的意义,又能自作主张处置此物,必是已经与单锋沆瀣一气,而这场所谓的“调解”,量谁都能看出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鸿门宴。

蒲争当即赶往佟律师的事务所,却只见到紧闭的大门上挂着外出查案的牌子。

她站在细雪中,任凭冰凉的雪花在衣领处消融成水。铜锁上凝结的霜花刺痛眼睛,却也让她彻底清醒了。

这场局,本就是冲着她来的。从单锋暗中作梗开始,到邵世泽这封信,每一步都算准了她会为沈素秋两肋插刀的性子。

该来的终究会来,就像这场雪,终究要覆盖城中每一条街巷。或早或晚,不过是时间问题。

蒲争呵出一口白气,突然笑了。既然避无可避,那不如索性迎头而上。

于是她转过身,毅然决然地走向了四牌楼街,踏进了利来轩的大门。

后来的记忆对蒲争而言,就像一场支离破碎的噩梦。她依稀记得邵世泽那张堆满假笑的脸,记得包间里檀香混着雪茄的呛人气味。起初他还能维持表面的客套,可就在从木盒里取出那枚青玉镯之后,所有的伪装就都被撕得粉碎了。

“想要回这破石头不难,”邵世泽用折扇轻敲着镯子,“只要沈小姐肯把索要的费用从三千块降到一千块,这种货色的镯子,我再送她一百支都成。”

说着,他咧嘴一笑。

“当然,要是蒲姑娘愿意陪咱喝上几杯,这个数还能再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