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2)

猩红色的云遮住了月光,蒲争的匕首化作判官笔,在这具苍老的躯体上,一笔一划地书写着迟来的公道。

最后一刀下去,梁鸿勋的气息应声而断。那双浑浊的眼珠凝固着,却再映不出人影来。

蒲争忽然觉得自己丧失了全部力气。她缓慢地,艰难地从腰间摸出一根火折子。

火苗“嚓”地亮起。

跳动的火舌舔舐着梁鸿勋的衣角,翻卷着向上,焚烧着车帘与车篷,很快蔓延成滔天烈焰,在蒲争的眼瞳里剧烈地烧着。火光中,梁鸿勋的尸体开始蜷缩变形,渐渐化作焦黑的轮廓。

一股荒诞的不真实感漫上心头,和眼前的尸体混在一起,让蒲争的五感一瞬间都游离在了世间以外。

热浪灼痛了她的脸颊。她抬手摸了摸脸上的血。温热的,有些结了痂。

不知为何,此刻她感受到的,竟是一种出奇的平静和茫然。

远处传来木材爆裂的声响,火星四溅。蒲争背着那火走着,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三娘站在炉旁,将一把淬过火的刀递进了她的手里。

“小争,你不是蒲草,你要做长刀。”

“割了这吃人的世道,给女人劈条生路。”

夜风卷着灰烬掠过蒲争的鬓角,像一个温柔的抚摸。

复仇结束了。

头顶忽地一丝微凉,似乎是下了雨。

可那个会在雨夜留住她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

蒲争杀了梁鸿勋这件事,杨三敬是一周以后才知道的。

听到消息时,她直接被吓了一跳。她本以为蒲争这些日子的平静是在努力走出阴影,却从未想过,她竟谋划了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复仇。

不过在讶异和担忧的背后,一丝隐秘的欢喜也在三敬的心头悄然滋长。

那被老杨头拒之千里的法医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而她终于证明了自己并不比老杨头差,相反,她还会断出老杨头从未见过的西洋毒药。

她想读书,她要去学法医!

“读书?你读个屁的书?”老杨头用烟锅抡向她的后背,“学那不三不四的洋鬼子,你是要气死老子不成!”

“凭啥不能上!我又不会花你一分钱!”杨三敬踉跄着站起来,“横竖在你眼里我早就是个离经叛道的,还怕这些!”

“放屁!”老杨头气得手直抖,“你可知道,我为何给你取名‘三敬’?”

“是要你敬天地!敬祖宗!敬夫纲!”

杨三敬顿时如遭雷殛。

十八年来,她每次向别人介绍自己时,说的都是要三思后行,心怀敬意。如今,这名字背后的寓意被赤裸裸地在她面前剖开,原来“三敬”从来不是教诲,而是枷锁,而她本人,不过是杨家向这吃人世道投诚的牺牲。

多可笑啊。

三敬想着蒲争,心头突然涌起一阵酸涩的羡慕。

蒲争像柄出鞘的剑,敢把天地都劈开道口子。那些旁人眼中的荆棘,于她不过是垫脚的蒺藜。她敢抢、敢干、敢争,可她杨三敬呢?

她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那袖头泛着一股难言的尸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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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过是个懦夫,杨三敬想。既没有握刀的茧,也没有沾血的胆。每次早就鼓足了勇气要跨出门槛,却总会被无形的锁链拽回原地。

她恨自己,恨自己的软弱、无能,恨自己的脊骨早就被人言和纲常泡软了,每当老杨头被气得脸色铁青,佝偻着背坐在门槛上抽旱烟时,她筑起的所有决心就会土崩瓦解。

可最恨的,是明明看透了这套把戏,却还会不争气地心软。老杨头颤抖用手去摸药罐的时候,她还是会下意识冲过去搀扶。十八年的驯化,反抗的本能被磨成了条件反射,老杨头故作老态龙钟的伪装如一把锋利的箭镝,永远瞄向她心里潜藏的愧疚,且百发百中。

或许正因如此,最终能与蒲争并肩而立的注定是陈青禾,而不是她。

五年了。从初遇蒲争那日起,时光已经碾过一千八百多个晨昏。这些年来她战战兢兢地经营着这份友谊,像守着一盏随时会熄灭的油灯。直到某个瞬间她才惊觉:蒲争是她唯一的挚友,而自己却只是蒲争众多知己中的一个。

许是同为习武之人,无论是在切磋武艺还是在琢磨出路,蒲争和陈青禾之间都会产生一种无言的默契。那种默契她听不懂,她加入不进去,更可怕的是,这种羁绊并不是认识时间久了便能产生的。

但幸好,蒲争敏锐地察觉到了杨三敬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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