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2 / 2)

今天的陈青禾和当年她的母亲一样,也是没有笑的。

她是在担忧我这个老父亲的身体,还是在担忧自己未来的日子?

陈铁山重重叹了口气。

忽然!一道黑影骤然撕裂夜色!伴随着凄厉的嘶叫,陈铁山只觉脸上一阵火辣。他本能地擒住那团黑影,指间却传来毛骨悚然的触感——

是只通体漆黑的野猫,琥珀色的竖瞳在暗处泛着幽光。

“晦气东西!”陈铁山暴喝一声,将猫狠狠掼在地上。黑猫弓着背蹿入草丛,只留下陈铁山脸上几道渗血的抓痕,在小六子惊惶的目光中格外刺目。

拦路黑猫,不祥之兆。

腹中钝痛突然加剧,仿佛有把生锈的刀在脏腑间来回搅动。冷汗顺着陈铁山沟壑纵横的脸庞滚落,在石板上砸出深色的痕迹。

偏偏是今夜......

偏偏在回房的路上......

难不成......难不成......

“荒谬!”陈铁山咬紧牙关,趿拉着鞋向前走去。

只要睡上一觉,这些血痕、黑猫、绞痛,都会像晨露般消散。他这样坚信着,尽管布鞋已经在地上拖出歪斜的轨迹。

睡一觉,睡一觉便好了。

天亮的时候,是小六子将陈铁山唤醒的。睁开眼的刹那,陈铁山最先感知到的不是透窗而入的晨曦,而是昨夜剧痛消退后残留的、近乎虚幻的轻松感。

这让他浮肿的脸上闪过一丝孩童般的欣喜。

小六子偷偷将止痛药藏进了袖中。蒲争告诉他,陈铁山如今已是行将就木,只能靠着止痛药让他再撑得久一些,起码也不会那么痛苦。

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小六子打了个手势,几个丫头鱼贯而入,手中托着的喜服红得刺眼。

晨光中,那袭红衣不再令人惊惶,反倒让陈铁山生出了几分期待。他忽然想看看,这套他老早就定下的喜服,穿在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丫头们为他穿上雪白内衬,系上朱红外褂。陈铁山挺直腰板站在铜镜前,窗外喧闹的人声让他嘴角不自觉扬起。

这套量身定制的喜服,今日终于要派上用场了。那些武林老友们,该等急了吧?

“老爷,咱给您系下扣子,”丫鬟说着,随后蹲下身来。

但谁知,那手指刚碰到鎏金纽扣,却听“叮”的一声脆响。

一枚精致的扣子突然崩落,在地砖上盘旋、跳跃,最后摇摆不定地跌在地上,孤零零地躺在阴影里。

陈铁山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尽。

今日,宜嫁娶,忌动土。

喜服掉扣,大凶。

第40章 覆舟雨(5)

蒲争从来没有想过,周正阳在这局棋里下的最后杀招,其实并不在毒药。

小六子将黑猫拦路和喜服掉扣的事情告诉她的时候,她还只当是寻常的晦气,直到她站在庭院间,忽见院中那棵老树上有只喜鹊正在和乌鸦抢食。喜鹊被两只乌鸦撕扯着尾羽,羽毛混着枯叶簌簌落下。

戏曲班在台上奏着乐,到来的宾客面带欢喜地听着曲儿,压根儿没人注意到,这头上的树杈间还有一出三鸟争食的好戏。

陈铁山穿着缝好扣子的喜服走到前院来,脸上是客气的假笑,肢体却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僵硬。他踏过门槛,刚朝几个老友抱拳做了个礼,那浑浊的目光便立即被树上那几只黑鸟吸引住了。

乌鸦来临,算不得是好事。蒲争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照着那鸟团打过去。“哗啦”一声,惊得满树黑影。一小坨白花花的应声而落,“啪嗒”掉到了蒲争的脚边。

蒲争疑惑地拎起那坨似肉非肉的东西,忽地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

那是一段已经腐烂发臭的羊下水,上面还爬满了肥肥的蛆虫。

乌鸦,有人要用这东西引来乌鸦。

蒲争转过头,只见陈铁山面如金纸,冷汗如瀑。豆大的汗珠滚进衣领,在黑色的喜服上洇出深色痕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