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 2)

“无碍,无碍!”

陈铁山故作镇定地朝着围来的老友们摆摆手,又向声音渐弱的乐师们大手一挥,“继续奏,继续奏!”

一瞬间,蒲争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周正阳嘴角的一丝抽动。

他始终低着头,不敢与陈铁山对视,强作镇定地扮演着新郎官的角色,但那刻意拔高的声量和有些夸张的肢体动作,反倒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

当巧合接二连三地降临,那便不再是巧合。

黑猫惊魂、衣扣崩落、鸦噬喜鹊......

蒲争恍然如遭雷击——她明白了周正阳的意图!

慢性的毒素不仅摧毁了陈铁山的身体,更蚕食了他的心智。他已经走投无路,百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奉为圭臬。

而周正阳正是要用这些民间的凶谶一寸寸碾碎陈铁山的心志,让那些迷信如淬毒的银针般扎进陈铁山摇摇欲坠的精神里,使他本就油尽灯枯的躯体从内部土崩瓦解。

这当怎么应对!不祥的预兆那么多,谁知道陈铁山最后会被哪根稻草压垮!

尽管表面不动声色,可蒲争的后背却渗出了一身冷汗。她有些急切地朝着扮成丫鬟的屠蓉和何红玉使了个眼色,在无人的角落里告诉她们,周正阳似乎已经变了招数。

随后不过半盏茶的工夫,苗小蓬便在陈铁山的厢房外发现了整窝的死鼠,赵满枝在陈铁山向来爱喝的那坛酒旁还找到了他被烧毁的八字黄符。

但这宅院深深,没人知道周正阳还在哪个角落埋着更歹毒的陷阱。仿佛每一处阴影都藏着索命的谶语,正等在关键时刻给陈铁山致命一击。

“一拜天地——”

司仪拖长的尾音里,蒲争站在陈铁山身侧,看着那对新人向门外苍穹深深折腰。陈青禾的喜服红得刺目,盖头垂下的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摇晃,仿佛一道流动的血帘。

自婚期敲定那日起,蒲争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或许是从那个拜师考验的诡谲梦境里,又或是更早,从丁采月成婚那夜开始,她对这艳红的嫁衣就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抗拒。每当瞧见,她的眼前便又浮现出蒲月娥空洞无神的眼睛,那无言的悲伤和痛楚屡屡令她毛骨悚然。

蒲月娥、丁采月、沈素秋......她们的人生就像被铸死在铁轨上的列车,锻造这条轨道的,是祖先传下的生铁戒律,还有宗祠里千年不熄的烈火。

不知当和周正阳同站一处,一齐以夫妻的身份对拜时,陈青禾心里究竟怎么想。

“我小的时候......其实憧憬过自己穿上嫁衣的样子,”婚礼前夜,陈青禾望着镜中已经梳妆结束的自己喃喃道。

“可今天真看见自己穿上之后,忽然觉得......这也不过是一件寻常的衣服,没什么好憧憬的。”

蒲争站在她的身后,看着镜中的陈青禾,不知怎的,心头竟浮起了一层愁绪。

“那你会遗憾吗?”蒲争问,“你曾经......也是真心期待过周正阳的吧?”

陈青禾唇角牵起一抹苦笑,点点头。

“那时候,我看见有女子遇人不淑,总觉得那不过是万中无一的个例,我甚至还会暗自庆幸,觉得相比于那些所托非人的姐妹,我未来的夫君是顶顶好的,我也不会再走我娘走过的老路。”

“可后来我隐隐发现,事情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那些婚后不幸的十个苦命女子里,至少有八个并不是她们的错,可总有人偏说是她们不够温顺,不够体贴,连丈夫杀人放火,最后都能怪到妻子不会疏导郁结的根上。”

陈青禾透过镜子望向蒲争,眼眸清亮如秋雨洗过的寒星,映得满头珠翠都黯然失色。

“说真的,我很佩服三娘,她在你心性初成的时候,从来不用那些‘从一而终’的酸文腐字拘着你,所以你骨子里就带着股清醒劲儿。”

“你忘了,我刚来武馆的时候,还被沈怀信那点关怀晃过神儿,”蒲争闻言,脸上泛起有些尴尬的笑,似乎那段年少时候情感的萌动,她也并不愿意回想。

“如今我早不稀罕什么情爱了,甚至倒觉得存了这心思,反倒显得自己没出息。因为这会让我感到自己很弱,但我不想这样,”蒲争皱起眉头,语气里透着一股子执拗,“所以先前我还总想不通,像周正阳那样的人,怎么会值得你踌躇这些时日。”

“七情六欲本是天性,何须以此为耻?”陈青禾缓缓站起身,面朝着蒲争,“你这些年攒下的手腕、人脉、银钱、声望,早就能撑起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字。你的价值,从来都不会因渴求爱而折损半分。”

蒲争的眼神似乎有些动容。她试探地伸出手,在触碰到陈青禾手指的刹那,她一把将对方的手握进了掌心。

“不过现在,是我们渴求将来的时候,”蒲争的向来果决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犹疑,“我们......会成功的,对吗?”

“会的,”陈青禾上前一步抱住蒲争,“我们一定会成功。”

——“请新人敬茶!”

司仪的嗓音唤回了蒲争的思绪。她与端着茶盘的屠蓉交换了一个眼神,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喜乐声震耳欲聋,一声唢呐,尖锐的音色像要刺穿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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