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陈铁山瘫在太师椅里,曾经能徒手碎石的双臂如今却要倚着扶手才能撑住全身。他颤抖着接过周正阳奉上的茶盏,茶汤入喉,苦得发涩。
他低下头,看见女儿被厚重嫁衣压得单薄的身影。那些金线绣的鸾凤,此刻像锁链般缠绕在她身上,显得她竟如此脆弱无助。一瞬间,他红了眼眶,一汪热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铁山兄当年刀劈三关都没掉泪,如今倒是不舍......”
“唉,这人老了,病久了,心肠就软了......”
宾客的窃窃私语飘进耳朵,陈铁山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连日的凶兆早已耗尽他的精气,现在连呼吸都像在吞刀子。
“爹,今日您将青禾托付给我,我必会好好待她,视她若珍宝!”
周正阳的誓言被二胡声盖过。陈铁山用尽力气抬起仿佛灌了铅的手臂,将两只手硬生生地按在一起。明明在心头攒了千言万语,到嘴边却只剩下了几个字:
“你们,好好的。”
女儿已经有了归宿。可这武馆......
陈铁山瘫在椅背上,望着头上的那块“浩然正气”的牌匾。百年岁月浸染,乌木牌匾已泛起沧桑的暗光,却仍如一把利剑,悬于厅堂之上。
或许,该将这馆主之位传给正阳了。
“爹,多年养育之恩,正阳无以为报。”周正阳清朗的声音在琵琶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故特制了一把茶壶,聊表孝心。”
陈铁山回过头,只见一红木礼盒被推到自己的面前。他伸出手,颤抖地打开盒子——
一把紫砂壶正静卧其中。那壶身圆润饱满,泥色温润如玉,壶腹还刻着几行遒劲的行书。他揭开壶盖,借着微光向壶底望去,隐约可见一字深镌。
于是他凑过去,眯起一只眼睛。
只见一个“赘”字。
一口气骤然哽在喉头。
陈铁山张着嘴,却几乎说
不出话了,气管间扑棱棱作响,只闻进气却没有出气。他的手抖得更狠了,将壶身一转,那行书法落款的七个大字如七把匕首径直扎向他的虹膜:
敬呈恩师——
孟铁山。
陈铁山抬起头,却见周正阳微笑不语。恍惚间,那笑狰狞扭曲如厉鬼。
“邦——!”
一声琴弦断,如山崩,似地裂。茶壶跌在地上,碎成无数瓷瓣。
满座哗然。
在众人的惊呼中,只见乐师抱着断弦的琵琶仓皇跑离,而陈铁山猝然绷直了身体,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溅上了案几,也溅红了周正阳的半张脸。
第41章 最终章覆舟雨(6)
陈青禾想过无数次陈铁山大限已至的场景,但她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即便她早已深知周正阳的阴谋,可当陈铁山口吐鲜血,从那把陈旧的太师椅上滑落时,一向冷静理性的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慌乱了。
她见过无数次陈铁山流血的样子,却是第一次见到他摔倒的样子。
这场景对她来说无比陌生。
但下一刻,她便安排周围人将陈铁山背回房,并抢在周正阳先一步站在众宾客前告知诸位,婚事暂停,请大家少安毋躁。最关键的,是这慌乱中的话语权她要握进手里。
茶壶的碎片划破了手,但她只是草草将伤口包扎了一下。蒲争守在陈铁山周围,学堂的女徒们监控着现场的宾客,而她陈青禾,要在周正阳的干扰下,将一切都安排妥帖。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她们所预想的方向进行着,虽然她们谁都未曾想过,那根断了的琴弦竟是周正阳亲手放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青禾,你进去看爹,这里由我照看便是。”周正阳走过来掰了一下她的肩膀,行为举止间已经隐隐流露出了一副掌权者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