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她忽然觉得一阵恶心,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这并不是对那个小明星的同情,更不可能有半点物伤其类的触动。毕竟——投胎这种事本就是天注定,难道她天生是有钱人,就要对全世界抱歉吗?

那简直太可笑了,名利场向来如此,别的女孩要拣高枝攀附,难道她还管得着吗?

她太习惯这样的世界了,毕竟她自是天生锦衣玉食青云直上,柏溪雪是永远不会不堪,也永远不会狼狈的。与生俱来的优越,让她早早学会居高临下地端凝芸芸众生,端凝攀爬与跌落的丑态。

令她感到不快的,是母亲顾漪的算计。

她并不相信顾漪处理不了这种小事。执意让自己插手这种腌臜不堪的事情,不过是顾漪想让自己和她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罢了。柏溪雪神色冰冷,只想笑一声——顾漪对自己的儿子可不是这个态度,如果可以,她妈恨不得世界上所有脏东西,都和她那光风霁月的大哥扯不上关系呢。

至于她的父亲——

“烧烤好了。”言真的声音打断了柏溪雪的思绪,一阵麻辣鲜香的孜然味飘过来,极其霸道地钻进柏溪雪鼻子里。

两个套着透明塑料袋的浅口椭圆不锈钢碟摆在小木桌上,一碟盛了满满的炒花甲,浓稠酱汁淋漓在青红辣椒和雪白蛤肉上,色彩鲜明浓烈,另一碟则是堆得高高的烧烤,牛羊肉串、面筋烤肠,热气蒸腾,滋滋冒油,仿佛下一秒油星子就会蹦到眼前。

空气中满是浓郁的香味。

直到这个时候,柏溪雪才真正地觉得自己饿了起来。大小姐眨了眨眼,却不愿承认,只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伸手去拿那串滋滋冒油的小肥牛。

然后,被言真按住了手。

咕噜。

柏溪雪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言真看她一眼:“在飞机上是不是没吃饭?”

她说话时手上还保留着以前的习惯。按住柏溪雪的动作明明那样若即若离,细长的手指却还点了点她的手背,如柳枝掠过水面,只留下一点微凉的触感。

曾经言真就是这样提醒她看题目的。当年年轻的言老师站在她身边,俯下身来,用手指轻柔地点一点。明明靠得极近,动作却如蝴蝶样轻,仿佛随时都能翩然离去,飞过沧海。

柏溪雪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

言真却没有发现柏溪雪的异样,对她而言,这动作不过是礼貌而已。

她正忙着干其他事情:一只小小的粗白瓷碗,被言真推到了柏溪雪面前。

芥菜烧骨粥。菜梗碧绿,粥米晶莹,在昏黄的灯光下正袅袅地飘着热气。

“刚才特意向老板娘讨的,最后一碗了,”她听见言真无奈地说,“先喝点垫垫肚子吧,对胃好,对了,还有这个。”

一并和碗推过来的还有一根黑色的橡皮筋,从言真手腕上褪下来,留下一圈细淡红痕,愈发显得对方手腕雪白。

柏溪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不敢看,垂下眼,只用淡淡的神色舀了一勺粥。

食客的嘴永远是识货的。芥菜烧骨粥滚烫鲜甜,米粒已经熬制入口即化,表面融融地浮着一层晶莹温厚的粥油,芥菜却鲜得恰到好处,与提鲜的白胡椒面混在一起,几乎是第一口,就叫柏溪雪吃出了一身热汗,刚才夜风吹出的寒意荡然无存。

她忍不住矜持地又动了一勺。

这模样落到言真眼里,不知为何忽然显得有些可爱。

或许是因为柏溪雪刚才扎起了头发,长长的黑发束作马尾,乖顺地垂在脑后。半旧的棒球帽戴在头上,帽檐被柏溪雪压得低低的,一络没梳好的头发在帽子底下倔强地翘着,看起来又多了几分叛逆。

像什么和爸妈闹别扭离家出走之后,被姐姐追回来,在楼下不情不愿吃宵夜的高中小女生。

记得当年言妍也这样。那时也是夏天,刚刚放了暑假,不记得因为什么原因和家里闹了矛盾,一气之下夺门而出,一直到傍晚也没回来。

家里慌了神,发动了不少亲戚去找。最后还是言真,在她们小时候常去的河边公园角落,找到了眼泪汪汪的妹妹。

其实回想起来,吵架的缘由也不外乎跳舞和成绩那些事儿。但对青春期的小孩儿来说,尊严就是这么宝贵的东西。无论言真怎么劝说,言妍都像铁了心似的,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拽着自己的小背包,死活不愿意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