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梁景芳的公公腿脚不好,但话多得像蹦豆子。老东西的嘴毒,眼睛也毒。浑浊的目光几乎锁住了梁景芳的言行举止,只要梁景芳和别的男人交谈超过半刻,屋内必会传来他的哭喊。待到梁景芳急匆匆进了门,他就用扔了满地的东西表明自己的态度。

“养汉的蹄子!见天儿往汉子堆里扎,当我老瞎啦?”每到这时候,梁景芳总是低头纳鞋底,任他骂破天也不敢接茬。

梁景芳其实曾想过把梁丫头过继到自己家,但碍于这些原因,最后这事也只得作罢了。

转眼天凉入秋,梁丫头已经在梁景芳的家里待了半个月,伤势也见好许多。她开始走出房门,白天在院子里晒太阳,傍晚就坐在大院门口的石头上等梁景芳回家,当然其间她还要每日忍受老东西杵在门口的责骂。

“丧门星!吃白食的赔钱货!”

老东西骂起人来寿眉一撅一撅,嘴角挂着白沫子,活像老驴嚼料。

梁丫头开始的时候还会顶几句回去,时间长了就直接装聋作哑,因此老东西每天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被气得捂着胸口退回屋里。但第二日他又会照常在门口出现,像只被气死后不断在相同地方重生的鬼。

这日下午,老东西刚刚被气回房间,梁丫头老远看见梁景芳出现在小路的尽头,抱着一坨旧棉被;臂弯的筐里也装满了东西,像是大红色的布面。

“丫头,你爹下个月初一要成亲了......”梁景芳说着从筐里抽出一个小药瓶,“这是他给你的跌打酒,你这两天回去看看他。”

“我不去,”梁丫头抬手把药瓶扔进泥沟,“我伤都快好了,用不着他这破烂儿。”

梁景芳叹了口气,把被子挂在院中间的竹竿上,拎起根木棒开始敲棉被。红色的被面鲜艳得吵人眼睛,梁丫头走到竹筐旁边,用手翻了翻,被面下是几个纸裁的鞋样,还有一对红色的鞋面和灰色的鞋底。

“被面我绣了一对鸳鸯,打算再戳几针穗子,一穗结九籽,管保你爹来年要个胖弟弟给你撑腰,”梁景芳说,“还有那个鞋样,是给你将来过门的娘做的婚鞋,绣的并蒂莲。我怕做难看了新娘子心生埋怨,你帮我拿拿主意!”

梁丫头用小手抚过婚鞋上用金线绣的并蒂莲,上面的针脚密得扎人。

“姑,这是谁让你做的?”她问。

“还能有谁,你爹呀!”

“他舍得出几个钱?”

“什么?”梁景芳拍打被子的手停下了。

“你给他做喜被,难不成还白干吗?”

梁景芳转过身愣了一下,看到梁丫头认真的神情,有些哭笑不得。

“嗐!丫头,你寒碜谁呢?什么亲兄弟明算账那都是浑话,手足之间可不就得帮来帮去的?再者说了,你哪能那么想,那也是你亲爹不是?”

“姑!你成天给他缝这个,他念你好吗?他承你情吗?二妮她娘给人纳鞋底还换了半筐地瓜干呢!咱家米缸都见底了——”

“丫头!”梁景芳忙喊住梁丫头,像是怕她再说出什么。旋即她又放松了语气,蹲下身来,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伸出手将梁丫头的碎头发捋到了耳后。

“丫头,姑知道,你是想你娘了,对你爹要续弦这事儿有怨气。但是孩子,你爹心里也苦,这要是生不出来个弟弟,你们家的饭碗可就真端不住了!”梁景芳长叹一口气,“这丁家虽说是个外路秧子,但肯接这烫手山芋就是造化,也是求之不得的事。那新娘子虽说年轻,但看样子不像是个坏种,这婚事我也去猫仙庙求过签,是上签,那这后娘肯定会对你好。再说了,就算她以后真要作妖磋磨你,那不是还有姑在呢!到时候我就抡着顶门杠打上门,看我扒不扒掉她一层皮!”

梁景芳说完,见梁丫头垂着眼,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行啦,来,看看姑这手工活儿俊不俊!等你长大成家了,姑也给你绣被面做喜鞋,做得比这个还漂亮!你记住了,这里就是你半个娘家,等你八抬大轿回门,都用不着来送金送银,隔三岔五能记着拎半斗小米瞅瞅我这个老太太,你姑我就烧高香啦!”

梁丫头不知道自己的童言无忌扎到了梁景芳的心坎,只看见梁景芳进屋的时候偷偷用手背蹭了一下眼角。当夜她躺在被窝中琢磨了一宿,第二天天刚亮,梁丫头就

在梁景芳离开后偷偷溜出门,背着个有半个她长的大鱼篓,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了小溪边。

家里没什么吃食,她打算抓几条鱼回去给梁景芳当菜。

溪边水清且凉,村里的女人常常聚在这里,坐在岸边,一边笑着拉家常,一边把手伸进溪水里,漂洗着自家的衣服。梁丫头还没走到溪边,就听见了一阵夹杂在溪流中的喧闹,已经有七八个女人早早地坐在了那里。一个长脸女人看到梁丫头背着鱼篓的笨拙身影,直接忍不住笑出了声,一边抻直上半身一边朝她大声喊:

“哟!梁丫头,过来瞧你小娘啦!”

其余的女人们望过来,纷纷笑成一团,只有一个皮肤小麦色的女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把手伸进溪水,开始朝着周围的人扬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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