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2 / 2)

赵满枝听罢猛地一拍大腿,眼角笑纹里都漾着痛快。她一脚踏在板凳上,粗革围裙扬起尘土:“老娘等这一天等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旁边的苗小蓬更是直接蹦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憋着大事呢!”她一把抱住蒲争的胳膊,眼睛亮得吓人。

当然除了这两个人,杨三敬也自然而然地加入了其中。当得知陈青禾会武功时她直接瞪大了

双眼,随即又表明,不管蒲争要盘算什么,都不能将她落在后头。

不过在此之外,陈青禾还提及了一个人。

陶庆瑗。

“不不不,这个我搞不来......”

听到提议的陶庆瑗像受惊的兔子般连连摆手,水珠顺着她枯黄的发梢滴落。“再说,我连胰子钱都要算计着用,哪有余钱交学费......”

杨三敬直接蹲到她面前:“傻丫头!谁要你钱了?”她一把夺过庆瑗手里的棒槌,“又不是要你练成飞檐走壁的女侠,就学两招防身的本事,要是再有泼皮敢欺负你,你就——”

说着,杨三敬站起身,舞了个蹩脚的撩阴腿。

“瞧见没?就学这个!”

陶庆瑗坐在板凳上,抿紧了嘴巴不吭声。

“哎你说话呀——”

杨三敬急得直跺脚,正要再劝,却被蒲争轻轻拉住。

“算了三敬。”

蒲争蹲下身来,视线与庆瑗齐平。她看见对方睫毛上挂着的水珠不知是井水还是泪水,冻裂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板凳边缘的木刺。

“没关系的,但如果你想好的话,可以到杏春堂去找我。”

陶庆瑗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

那小小的学堂里,渐渐聚起七个人来。

白日里,她们各自奔忙于生计,但每当暮色四合,武馆散了晚课,她们便如归巢的燕雀般,陆续钻进那个不起眼的地下室。

昏暗的油灯下,蒲争和陈青禾一个拆解招式,一个示范擒拿。起初连马步都扎不稳的姐妹们,如今已能像模像样地使出几招。就连天资最驽钝的杨三敬,也能在危急时使出几招脱身之法。

“嘿!”

这日练完收功,杨三敬突然一拳砸在沙袋上,惊得众人纷纷侧目。她甩了甩汗湿的刘海,咧嘴笑道:“你们猜怎么着?昨儿个背尸的时候,我居然觉着更轻巧了!”

众人哄笑开来,唯有蒲争注意到她笑容里的勉强。烛光下,三敬眼下的青黑格外明显,指节上还带着几道新鲜的擦伤。

“你爷爷又说你了?”蒲争递过汗巾时低声问道。

杨三敬接汗巾的手顿了顿,随即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嗐!天天儿念叨我这刀下得不对那针缝得不好,荒了仵作的功夫......”她像说漏了嘴似的突然噤声,慌忙转移话题。

她没说的,是老杨头最近看得她愈发紧了,甚至每次出门都要盘问她的去向。方才她翻墙出来时,老人家摔碎茶碗的声响,隔着三条街都听得见。

——“再跟那姓蒲的丫头厮混,你好好仔细你的皮!”

“笃笃笃!”

地下室的木门突然被叩响,众人顿时噤若寒蝉。陈青禾无声地摸向腰间的短刀,却听见外头传来何红玉标志性的三长两短哨音。

“时候不早了,”蒲争吹灭蜡烛,黑暗中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明日老时辰。”

明日,三敬在心里默默念着,可明日又该是什么借口跑出来?给王婆子送寿衣?替李掌柜收殓那只死猫?还是干脆再挨一顿打?反正横竖都是要来的。

夜风穿过巷弄,吹得她眼眶发涩。脸上的伤火辣辣地疼,可心里翻涌的苦楚像陈年的尸水,从五脏六腑里渗出来,堵在喉咙,呛得她几乎窒息。

我算什么呢?

三敬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这双本该执刀验尸的手,如今连最基础的拳架都摆不稳。既继承不了祖传的仵作本事,又学不会防身的功夫,就连交几个知心朋友,都要像做贼般躲躲藏藏。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照不亮脚下坑洼的石板路。那些她所期待的日子,不知道还要等待多少个明天。

时光如流水般悄然逝去。所幸警署近来要案频发,老杨头日日被围着讨教验尸之法,倒也顾不上盯着三敬的去向。于是她得了空便往杏春堂跑,至少在这里,舅母不会偷偷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