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2)

“请问,蒲争是不是在这?”

这日午后,三敬正按方称药,忽闻一道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抬头只见一位布衣老妪立在门槛处,虽鬓发如霜,腰背却挺得笔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能把人看透似的。

“在的,”三敬忙放下药戥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您找她?”

“三娘?!”

蒲争几乎是冲了出来,声音里带着三敬从未听过的欣喜。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前厅,眼圈竟已微微发红,连声音都带着颤。那老妪见状也红了眼眶,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住了蒲争的手。

“长高了,也结实了!”三娘拍了拍蒲争的臂膀,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细细端详,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蒲争为三敬和三娘相互引见,寒暄几句后,三娘便缓缓道出近况。

“自那老东西死后,你姑姑倒是清闲了不少。”三娘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语气平淡,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你姑父耿二正盘算着接她进城,说是要一家团聚,”她冷笑一声,“呵,谁知道往后是享福还是遭罪。”

蒲争想起前些日子姑姑的来信,信里说一切都已了结,叫她不必挂念,字里行间满是对城里日子的期盼。但在这个时代,哪里究竟算得上一个太平地方,还真叫人挑不出来。

“还有件事,倒也算个消息。”三娘顿了顿,语气随意,却刻意放慢了语速。

“梁永昌——前阵子也没了。”

蒲争手中的茶盏蓦地一顿。

“你别多想,我这次来,可不是叫你回去奔丧的。”三娘夹了一筷子菜,神色如常,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只是觉得,这事你总该知道。”

杨三敬侧头看了看蒲争,忍不住向前倾身,低声问道:“梁永昌是谁?怎么没的?”

“她那个混账爹,”三娘朝蒲争的方向偏了偏头,“大烟抽多了没过来,死烟馆里了。”

“活该。”蒲争冷冷地抛了一句。

三娘叹了口气:“他是活该,可苦了丁采月。”她摇摇头,筷子在碗沿轻轻一磕。

“独自带着个姑娘不说,梁永昌还给她留了一屁股债。那梁永庆更不是东西,隔三差五上门找麻烦。亏得那小丫头性子烈——”她说着瞥了蒲争一眼,忽然笑了,“跟你当年一个样,抄起菜刀就敢砍人,还真是虎得很!”

杨三敬听得咂舌,三娘却越说越起劲,拿筷子虚点了点蒲争:“说来也怪,梁永昌那窝囊废,养出来的闺女倒是个顶个的硬骨头。这算什么?歹竹偏生好笋,老天爷瞎了眼!”

蒲争没说话,过了半晌,她故作轻松地挤出个勉强的笑。

“不聊这些了,三娘,您最近身体怎么样?怎么忽然想着来燧城了?”

“老了,这把老骨头也就这样了,好不到哪儿去。”三娘摆摆手,眼角的皱纹随着叹息更深了几分,“这次来就是想瞧瞧你,不过——”她顿了顿,不容置疑地截住蒲争即将出口的话,“我今晚就随大钧回去,你可别留我。”

多年未见,却连一夜都不肯多留。蒲争原本盘算着带三娘走走燧城的街巷,让她看看自己这些年走过的路,住过的屋,甚至想让她尝尝自己常去的那家茶铺的桂花糕。可三娘一句话,便将这些念头统统斩断了。

心头蓦地空了一块,像是被人随手挖走了一捧温热。但蒲争只是垂下眼,轻轻答了一声“好”。

三娘离开时,大钧正在马车前守着。车蓬上的流苏在风中轻摆,恍惚间与四年前那个夜晚如出一辙,只是当年这辆马车载着年少的蒲争逃离泊罗,如今却要将苍老的三娘送回那个吃人的地方。

蒲争望着三娘佝偻的背影,喉间突然涌上股腥甜般的苦涩。当年三娘拼尽五年心血将她推出火坑,如今她却连留老人喝碗热粥都做不到。车帘将落时,她看见三娘扶车厢的手上布满褐斑,像枯枝上最后几片摇摇欲坠的叶子。

“三娘!”她突然冲上前去。

苍老的身子顿了顿,竟颤巍巍地转回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傻丫头,下次别偷偷跑回村子去找我,就是找了,我也不会见你。”她用粗糙的掌心摩挲着蒲争的后颈。

“自己好生照顾自己,以后,就忘了我这个老太太吧!”

车帘“唰”地落下,碾碎一地霞光。

四年。

整整一千

多个日夜的等待,换来的不过是半盏茶的相聚。

那么下一次呢?是再一个四年的轮回,还是更漫长的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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