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2 / 2)
又或者——
蒲争不敢再想。
这飘摇的帘幕一落,怕就是此生最后的光景了。
三娘的到来像一场骤雨,来得急去得快,却在蒲争心里冲出一道深深的沟壑。不过生活终究要继续,在她离开后的日子里,蒲争并没有难过太久。学堂像往常一般开着。没过多久,就发生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是陶庆瑗最终选择了加入学堂。
第二件,是蒲争和陈青禾被关进了大牢。
第31章 蜜砒霜(1)
事情还要从陶庆瑗来找蒲争那天说起。
那日一大早,蒲争尚随着师兄弟们在栖霞台练功,杏春堂这边大门就被陶庆瑗敲响了。
“我想好了,我要加入你们,我要学!”陶庆瑗局促地捏着衣角,声音却比往常清亮。
许是那日蒲争无心的一句话正扎在她心尖最软处,也许是某个辗转难眠的夜里,月光照透了她的犹豫。总而言之,如今她主动踏进这道门槛,倒成了意外之喜。毕竟,她们都不曾当真指望她能真正来过。
不过陶庆瑗的习武之路,确实走得磕磕绊绊:
——“这招式若是练久了,臂膀怕不就变得壮了?”陶庆瑗忧心忡忡地捏着自己纤细的手腕,“跟......跟男人似的......”
“壮起来怎的了?”苗小蓬将袖子一撸,露出小麦色的肌肉,“壮才使得出劲儿,蒲争的胳膊可比我还粗一圈呢!”
——“这动作看起来不太美观......”陶庆瑗红着脸比划了个格挡姿势,手腕软绵绵地垂着。
“哈?”杨三敬一个箭步冲过来,木刀“咚”地杵在地上,“这是保命的招式,难不成那帮人将你堵在巷口欺负就美观了?”
——“你们看......”陶庆瑗摊开掌心,上面布满水泡和茧子,“这手糙得像砂纸,将来的夫君真不会嫌弃?”
赵满枝正在磨刀,闻言“当啷”一声把匕首拍在桌上:“虎丫蛋儿!你连夫君的影子都没见着,倒先操心起这个?你当男人是傻子?他们变心的时候,连你喘气声太大都能当借口。我从前那死鬼,吃我的穿我的,最后还不是跟着窑姐儿跑了?那时候我这手,可比现在细嫩多了!”
虽说这过程稍微艰难了些,但陶庆瑗终究是咬着牙学好了每一步。不过碍于多重因素,这学堂终是见不得天。一来蒲争和陈青禾需在武馆众人面前收紧锋芒,二来碍于余书豪的家世实在特殊,而她本人更是妇救会成员之一,在这风声鹤唳的年月里,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
“其实还有件事要同你商讨,”某一天散场后,余书豪叫住了蒲争。
“你想不想去女校读书?”
蒲争闻言一怔。
读书。她向来可望不可求的东西。泊罗村的姑娘们连“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训诫都没资格听全,她们的人生从灶台到田埂便算走完了大半。若不是当年在徐三娘的小屋里翻烂了那几百本藏书,蒲争现在怕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
这件事她憧憬了许多年,可真当来的时候,却又来得异常之快。
余书豪见她沉默,又补了一句:“如果你愿意,会里的姊妹可以资助你读完女校。不过你也无需有什么心理负担,只待你学成后偿还便可。”
“那青禾呢?”
“你知道的,她的情况不太允许。而且——是她让我来找你的,”余书豪的声音里尽是无奈和惋惜。
“其实互助会成立至今,能资助的学生不过寥寥。大多数穷苦人家,要么觉得女子读书无用,要么怕欠人情,甚至有人觉得我们是在施舍,反倒伤了他们的脸面。”
“有时候我在想,我们妇救会就像在黑暗里点灯,明明是想照亮别人,却总被当成是要纵火。”
说着,她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泛黄的报纸,指尖点着那些醒目的标题:
《女学生当街演讲成何体统》《所谓妇救会不过是哗众取宠》
油墨已经褪色,但那些尖锐的字句依然刺目。
“无数人说过我们的行动太过理想,不切实际,”余书豪低头苦笑着,“三年了,我们印传单印到手指发黑,演讲说到喉咙出血......可最后真正帮到的人,还不及这条街上裁缝铺的学徒多......”
“其实我很佩服你们,”蒲争的声音在暮色里有些沉,“明明是金玉堆里长出来的人,却偏要往荆棘丛里钻,为的就是替素不相识的姐妹争命。这份心和胆,放在任何时候都比金子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