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2)
白雨亭掩着心底的得意,又以安慰的口吻对艾仲雄说:“不过,老掌柜你也不必过于心焦,现在的社会太复杂,主义满天飞,到处乱闹腾,娃娃们都是让那些新潮新学新思想给教坏了。兄弟这会儿来,一来么,是给你老掌柜通通气,交个底儿,刚才县上来了一帮子人马,这次是要上硬阵哩,要让闹红的这伙人明白,绥州的天下还在我们手里呐;二来么,不怕你难为,也是跟老掌柜你化缘来了,你知道我的难处,想请你尽一尽地主之宜,把清乡局苗局长这帮人给犒劳犒劳,这也是花钱消灾嘛!”
艾仲雄很清楚白雨亭说这话的用意,知道自己这次又被逮住了,不出点儿血肯定不行,当官的惹不起,即就是不看白雨亭的面子,也得给自己的儿子留一条后路吧,谁叫自己养了这么个忤逆子呢?他忍着心底的痛楚,强装慷慨地应承道:“犒劳的事么,既然你雨亭区长说了,哪还能不尊,需要多少你直说得了。”
白雨亭朝张税官说:“生福你匡算一下,大概得多少?”
张生福心领神会道:“我看啊,少说也得三百块(大洋),现在的米面肉食都贵,斗米已经到了五块多,羊肉一斤将近两块,还有烟酒和其它的一些支应吧。”
“这样吧雨亭,就按你们说的,先拿上三百块用着,不够的话再说。”
出乎白雨亭的意料,艾仲雄答应的相当痛快。白雨亭掩住脸上的欣喜,略显谢意:“那就让老掌柜你破费啦!”转过来又煞有介事地对张生福说,“这钱你们得抠紧用好才是,说实话,老掌柜的银子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艾仲雄摆手道:“不必介意,我们都是为了待应好上面嘛,破费点儿也是应该的。”
白雨亭俩走后,老伴从里间出来问艾仲雄,白区长他们刚才是来做甚的?老夫人在里间隐隐约约听得了几句,她想问个究竟,可艾仲雄只是含糊其词地说,没什么大事,上面来了人,白区长又要用几个钱儿招待他们。老夫人又问道,那我咋听说咱绍娃怎么的了?艾仲雄说,白区长只是叫我们要多提醒提醒绍英,免得出什么岔子,最近上头查红查得挺紧,听说这回又要逮一些人,跟上回的红标案子有干系。老夫人叹了口气:“唉,这个龟子孙,放着书不好好念,一天间跟上那些穷汉二杆子们闹腾个甚哩!”
白雨亭弄到了钱,笑眯眯地回了区上。刚推开会议室的门,见清乡局
先头下去的人,有几个已经回来,正在那里指指划划地给苗云生看着什么,他觉得自个似乎有些唐突,该回避一下,正要抽身退出门去,却被苗云生喊住了:“哎白区长,来来来,正好,你过来也看看!”
这是刚从白龙庙周围找到的一些所谓“红标”的证据,皱皱巴巴的红白纸片儿上,能看清楚的大概有三四十个字。苗云生手下的人摆功说,搜寻这些碎纸片,可是费了老鼻子的劲。先前贴在那里的标语,早就被撕扯的没什么了,这些都是在四下里搜寻到的。早几天已经扯了下来丢弃在周围的碎纸片,有的被乡民捡去擦了屁股,扔到了茅坑野地,这不,有的上面还沾着屎痂子了呢。
“嗯,能弄到这些就好,我们要的就是这个——证据!”苗云生盯住这几十个字看了许久,突然间像是有了重大发现,“这些字啊,我看不像是一个人写的!”
跟前的人立刻围拢过来附和道,是啊,还是局长您有眼力,写这标语的真还不止是一个人,起码也该是两个;也就是,这个“天”字跟那个“天”字就不一样,这一个撇长捺短,那一个捺长撇短,这一个长横偏直,那一个长横腰细;三种字体都可能,“天、官、灾”三个字,分明有颜体的味道,“周、粮、救、民”四个字,却像学过柳体的人写的,“朝、代、必”没型没体的,四不像,该是又一个人写的!看,这一条最能说明问题,“一根筷~~易折,一把筷子~不断。绥~百姓拧~绳,天塌~~众~顶。”仔细品味啊,写这红标的,十有八九是煽动共产赤化的人。前几年,共党赤化分子闹学潮,办农会,他们也是这么煽动的,“一个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折不断。工农群众拧成绳,天大的困难众人顶”。没错,完全是一个腔调……
“叫他们拧吧,只怕到最后,是给自个脖子上套绳子哩。”苗云生扭头对白雨亭说,“哎老白,你是这里的人,写这种字的,你们以前见到过没有?”
白雨亭仔细端详了好大一会儿,摇了摇头说:“啊呀,一时看不出来,没见过,好像没见过。”白雨亭说的是实话,怎么可能见过呢?不可能见过的,这又不是哪个名家的墨宝。白龙镇有学问的人虽说没几个,但凑活着能写对联的人,找他百八十个还是有的,这种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寻常字,即就是贴在大街上告示辨认,恐怕也只能是大海里捞针,很难弄清楚它是出自何人之手,更何况又都是些残缺不全的碎纸片。再说,天地无墙,路通八方,谁能肯定它一定就是白龙镇的人干的呢?白雨亭说过这话以后,又生怕苗云生责怪自己,于是又补了一句,“看来,这伙人对白龙庙周围的情况很熟悉,要不,咋能晓得乡民在那里祈雨着呢。”
“查!”苗云生啪地一巴掌拍了下去,“我就不信,它能是插翅飞来的天书!”
第16章☆、祈雨